他知道她會氣、會怨,但時間終會沖淡一切,也許一年半載、或許更短,三、五個月後,她又會是那個愛笑、活潑的陸想容。
真的,他衷心地如此期望,自己帶給她的傷害不會太深。
說完該說的,作了清楚的了結,他找了一日,帶著莫雁回一同回去見兄長,告知成親的決定。
「慕容夫人?」兄弟倆在偏廳內私下談時,穆邑塵一臉怪異地瞥他,「你都這麼喊她?」
「不對嗎?」大哥的神情耐人尋味,「她說她夫家姓慕容。」
不過,未來要成穆夫人了,如今這麼喊,確實是不妥。
「她……呃……她的閨名?」
穆邑塵又挑眉了,「都要娶人家了,至今連閨名也不曉得?」
他這弟弟,究竟還能多耍寶?
「一開始沒問,現在——再問也怪。」完全問不出口了,只好私下求助兄長。
「雁回,她名喚莫雁回,家中排行第十,有時她『夫婿』會喚她一聲小拾兒。」說到最後一句,有意無意地瞥了他一眼。
「拾作……雁回……」他繞在舌法細細玩味,總覺熟悉又親密。
穆邑塵專注地審視著他神態,問道:「你是真心想娶她嗎?」
「是。」察覺對方語帶保留,回問:「大哥不同意嗎?」
「我若不同意,你會如何?」
「我——」他一窒,答不上來。
單單如此,就夠了。
他沒能在當下毫不遲疑地說:「大哥不允,我不娶」。
他為難了,捨不去。
因為在意,才會為難,一直以來,都只有雁回才是他心中無可取代的獨特之人,無論有無記憶,皆同。
他笑道:「雁回是個好女人,你要好好待她。」
兄弟倆談完,拍拍他的肩,要他喚雁回進來。
莫雁回也知,這已違背最初與家主的約定,步入內堂後,便一直僵立不語,等著他開口。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忽而笑出聲來,「你現在的模樣,好像初跟在我身邊學做生意,下錯了第一個決定時,直挺挺地在我面前,等著挨罵的小嫩娃。」
那件事,她記得。
一個錯誤的決定,損失的銀兩得以萬計,他卻只是問她——「學聰明了沒有?」
學聰明了,可代價好大。
問他為何不予訓責?
他回她:「你受的教訓還不夠大嗎?不必誰來罵,自己都過不去了,要再罵下去還得了?」
他說,他也犯過錯,沒人是生來什麼都會,犯錯也是一種學習,懂得從錯誤中爬起來,記取教訓,那便值了。
他一直都是個仁厚的主子,如今——
她斂眉,低道:「他若要娶陸想容,我絕無二話;可是他今天開了口,要我嫁他,家主,您知道我說什麼也不會拒絕他。」她已經拒過他一回了,這一次,無論如何她都要允他。
即便家主不苟同,即便成為眾矢之的,即便他明日想起了什麼,扔來休書一封,不欲與她再有瓜葛,她也不悔今日下嫁。
「我也沒要棒打鴛鴦。」原是一片護弟心切,若是在不傷害弟弟的前提下,阿陽想娶,他也沒理由非拆散他們不可。
如此甚是圓滿,繞來繞去,他們終究還是回到對方身邊,他也不必背負著虧欠,成日憂心她與兩個流落在外的小侄兒。
「我還是那句老話,記取教訓了?」
「是。」這沒能及時識清心意的代價極痛,她一生都會記得。
「家主曾說,有朝一日,我若尋得鍾意男子,您會以兄長的身份將我嫁出,雁回斗膽,請您為我主婚。」她雙膝一彎,鄭重行了大禮。
他正要伸手去扶,穆陽關就在這微妙的時刻點進入,看了看跪在堂前的她,眉心微蹙。
這是——穆邑塵有些啼笑皆非。
「再不起來,人家要以為我蓄意欺壓了。」
她回身一望,連忙起身。
雖已明確得到大哥的首肯,回程路上,穆陽關仍不免憂心一問:「大哥可有對你說些什麼?」
她不解,回問:「他應該要說什麼?」
「……」雖知大哥為人,不會刻意為難她,可她終究是寡婦再嫁,難免擔心大哥那頭有意見,又不便對他明說。
「……沒,你若有事,可以對我直說,別擱在心裡。」
她偏首,淡淡瞅了他一眼。
「這便夠了。」
「什麼?」他有允她什麼嗎?怎她一副「足了」的神情。
他不會曉得,允上他千百個條件,只要他這一句,便足以抵過。
他心裡頭是有她的,惦著她的情緒、有意護她,這還不足夠嗎?
*****
兩人的親事辦得極低調簡樸。
村裡的人對他們多有微詞,一是怒責他當了負心郎,二是輕視她狐媚手段,奪人所愛,無人願意來喝這杯喜酒。
穆邑塵請了店裡的夥計、以及幾位與兩兄弟往來熟識的朋友,也無其餘近親,加加減減不過請了一桌水酒宴客。
不過,至少還備了蟒袍嫁服,在兄長友人的見證下,簡單地拜堂成了親。
如此寒磣,他想了都覺心虛。
連新房也只是貼了幾張紅嚞字充數,新枕鴛鴦被還是大哥置辦的,不欲讓人再多費心神,其餘全數婉謝辭,卻是委屈了她。
入了夜,她坐在新房內,姿態沉靜,看似並無怨責之意。
「你——」開了口,卻無以為繼。
畢竟,兩人相識時日尚短,感情基礎淺薄,偏又一同做過那極致親密之事,那樣的生疏卻又曖昧,矛盾之下,一時間也不知如何以夫妻形式與她共處。
「忙了一日,你也累了,早點歇著。」他自木櫃中取出舊枕被,移步就要退離新房。
「你去哪兒?」
「呃……我去廳裡睡,你安心……」
「要去也是我去。」房間是他的,床被是他的,要真有誰該出這道房門,那也是她。
穆陽關連忙抓住她要取枕被的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第15章(2)
她抬眸,等著下文。
「我以為……我們這親結得倉促了,一切都來得太突然,我不確定……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