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睞他一眼,遞給他一杯茶,忽地仰首凝望樹上的枯枝,輕喟一聲。
「怎麼了?」他坐在她身邊,和她一起望著天際。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梅樹已光禿,她開花、結果的時候我都沒欣賞到。」
「是我的錯。」拉起她的手,他笑中帶著歉意,「梅花開時,你正恨我怨我,一心只想把傅家制香坊經營好,壓根沒時間來賞花;花落結果、青梅茂盛時,你日日夜夜守在床前照顧我,沒空理青梅的呼喚……」
說到此,黑眸裡盛滿感動,當初他傷重昏迷在床上,是她沒日沒夜悉心照顧他、呼喚他,他才得以「起死回生」。「芸香,謝謝你。」
她睨著他笑道:「你又要向我言謝?你謝我,我又得謝你,我們的午後時光難不成要一直這麼謝下去?」
三個月前,他為護她而腳受傷,下山後又為了救她被傅東洋刺傷,她照顧他本就應該,他謝她的照顧,她還得反過來謝他的救命之恩呢。
或許是他福大命大,那時他的傷勢連東藥鋪大夫都束手無策,僅能暫時幫他止血,錢管家只好跑去向楚老爺子,也就是她現在的公公稟報求助。
楚老爺子一得知兒子受傷命危,動用了所有人脈請來宮裡御醫診治,還散盡大筆錢財買最好的藥材,再加上仙姑日夜在菩薩面前祈禱,昏迷好一段時日的他才終於醒了過來。
其實後來她發現,楚老爺子對楚天闊的疼愛不亞於相繼室所生的兒子,只是父子倆各自忙事業,一整年鮮少坐在一塊說上兩句話,要恢復父子情不難,但需要時間慢慢來。
仙姑依舊只願住在山上,習慣了山上的恬靜,她不愛城裡的噪亂。這也無妨,仙姑不下山,他們就上山找仙姑,那也是一樣。
至於可惡的傅東洋,被逮後不知何故,未待判刑竟自己在牢裡撞牆致死。她猜大概是他娘的情人為報砍刀之仇,私下教唆官差對他動刑所致。而不管原因如何,九陽城從此少了個大禍害,也是好事一樁。
他笑說:「那……就別道謝了。」
「真不謝了?沒良心,果然是冷血無情的大奸商。」
她一說,他又開懷大笑。「我這個大奸商,不正好能襯托出你這個九陽城『仙母』的善心。」
她狠瞪他一記,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到自己「仙母」這個新封號,真令她啼笑皆非,自從嫁給他成了楚家人,她便將傅家制香坊和祖宅交給蓮兒和阿生夫婦管理,制香坊的收入扣除給工人的薪資和紅利與一些雜費,其餘剩款每個月便購買白米和發救濟金給九陽城的窮苦人家,若還有剩餘白米,則再送給前來登記欲領白米的「臨時困苦戶」。
她的善心善行不亞於夫婿,因此人們便稱他們是九陽城的「善仙夫婦」。楚天闊是樂在其中啦,可這善仙聽來彷彿在罵他們是「散仙」,令她每次聽都不免苦笑。
這還不打緊,人們私下又給她一個「九陽城仙母」的封號,她對這個很有意見——為什麼不是「仙女」而是「仙母」?她比較想當「九陽城仙女」呀。
況且她婆婆是「仙姑」,她被稱「仙母」對老人家也太不敬了,沒想到她丈夫竟還說大不了日後見到他娘就喊「仙姑婆」,真是沒個正經!
玩笑歸玩笑,楚天闊摟住她,真心的說:「明年我保證一定陪你賞花摘果,讓你盡興。」
「其實我最愛的是這些枯枝,這一大片的枯枝,是我們情意的源頭。」她說。
他點頭附和。
依偎在他懷中,茅芸香輕閉著眼,享受秋天午後的寂靜,想著如夢般的往事——
她在原本世界的平安夜裡出了車禍,靈魂穿越來到古代這片梅樹林被他救起,直到她砍梅枝、他送梅枝,兩人的戀情也悄悄滋長,中間雖發生許多誤解之事,幸好終也撥雲見日……
「天闊,我先申明,以後我們夫妻倆絕不能有事瞞著對方,我最討厭被欺騙,而且是感情上的欺騙。」
許久未聽到他的回覆,她睜開眼,發現他眉頭微蹙,不知在想什麼。
「你有事瞞我?」她可敏感了,他這號表情肯定是有事沒同她說。
「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說,可我怕說了你不信,還會嚇著。」
「天底下還有我茅大膽怕的事?」他這樣分明是在吊她胃口。「說,我要聽。」
「真要聽?」
「絕不是在跟你說客氣話,快說!」
他爽朗一笑,忽地端著正經八百的表情道:「我受傷昏迷時,看到了你趴在我床邊……」
「幹麼突然頓住?我一直都在床邊守著你不是嗎?」除了洗澡、上茅房之外。
「但我也看到我自己躺在床上。」
她瞠目驚呼,「靈魂出竅?」
「你說什麼?」
「沒有,那……你……這情形有多久了?」
「我不確定,我好像飛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裡和九陽城很不一樣,有一個很大很大的東西在天上飛,房子也很奇特,一層一層的堆疊,彷彿要堆到天上似的……」他說話時眼中閃著異采,宛若大開眼界一般。「還有,路上有很多東西在跑,不是馬,那是……」
「車子……」她嚇傻了,他的靈魂該不會是穿越到「未來」去了吧?
「不是馬車,是一種跑得比馬車還快的東西……」
她焦急的問:「那你是怎麼回來的?」是不是馬車不重要,他的靈魂有回來比較要緊。
「我聽到你哭喊著,不斷不斷地叫我的名字……」他愛憐地撫摸她略顯焦急的臉龐,「我一回頭,眨眼間便又回到房裡來,然後就覺得身子好沉好沉,再也飛不出去了,那感覺旁人無法體會的……跟你說這麼多,你嚇著了吧?還是別說了。」
「那感覺,我懂,我真的懂。」她愣愣的點頭,喃喃自語:「還好你的靈魂有被我喚回,要不,就換你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