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又一日,霍敏兒站在店舖內,殷殷盼著客人上門。
為免虛耗光陰,她還當起學生,請帳房或總管告訴她各式布料的背景、特性及適合裁製的衣物,畢竟是自家的祖傳生意,她既入錢家門,就得努力融入。
於是,在展示著各式琳琅滿目綢緞布料的繡坊內,可見她日日穿梭其中,摸著、看著布料邊做記錄。
對她的努力,掌櫃及夥計都忍不住豎直大拇指。
霍敏兒很厲害,過目不忘,一些客人僅介紹一次,下回再來,她便能叫得出名字來。
而且抓帳的能力更強,幾天前在帳房裡核對的帳目,她仍牢記腦海,若有賒帳的客人上門,她馬上能說出該名客人積欠的款項,若前債末清,她會堅定的拒絕販售,相當有魄力!
但這等魄力往內部發揮後,就不是人人都能接受了。
幾個混水摸魚、幹活不認真的奴僕被辭退也就罷了,可接下來,有些工作還算賣力的奴僕不明原因的被辭退,就搞得下人們人心惶惶。
另外,月例錢也大幅縮水,購物取款也要有憑有據,例如買了十斤柴,就得見到十斤柴才能領款。
吃的方面,廚房也接到指示,減少採買昂貴的食材,吃些樸素人家會食用的即可。
而採買任何東西,都得一一列明細對帳,若有不清不楚之處,還會被霍敏兒喚去,問個清楚。
還有,過去錢家人沐浴時間不定,所以,灶房柴火永遠都燒著的情況也改變,供熱水時間只在兩個特定時間,錯過,就無熱水可用。
錢府內不需要點上油燈的地方,尤其是鮮少有人行經之地,更不必亮如白日。
霍敏兒錙銖必較的行徑是一天比一天的多,自然也引起更大的爭議。
因為,錢幃誠夫婦出手一向闊綽,也很好說話。
錢少倫雖然在外風流,但從不沾染府裡的丫鬟,就算女眷們因他的俊帥看直眼,忘了做事,他也是笑咪咪的,完全沒有主子的架子。
而沒管事的他,也從未管錢的進出,所以,有時候帳房拿錢給奴才們去買點主子要用的東西,剩下的零頭就中飽私囊,也是沒人計較的。
可是這段日子,突然來個什麼都要管的少奶奶,不少人哀聲抱怨,也私下議論少奶奶的心眼好多。
但府裡也有另一派擁護她,因為她嚴以律己,自己帶頭節儉,做事也有原則,這讓散漫冷寂的大宅院開始有了轉變。
尤其她主動接近錢牧廷一事,令不少人稱讚。僕人們都知道那孩子只是太寂寞,只是厭倦了錢家人看到他都是一副好可憐的神態,他才會安靜到連話都不想再說。
但她不同,她會主動逗他、陪他用餐,即便他仍沒開口,但他們這些老奴僕都對她的善解人意有了深刻的好印象。
霍敏兒忙得天翻地覆,終於回到房間後,暗吐一口氣,她才想要泡泡澡紆解腰酸背痛,竟看到鮮少見到的丈夫也在房裡,顯然早她好幾步享用她的熱水澡。
錢少倫打著赤膀,結實剛硬的身子上還有剛出浴沒擦乾的一點點水珠,但他肌肉厚實的胸膛,看來堅若磬石,很有安全感,也很溫暖。
不過,他此刻的表情可不只有溫暖而已,他是冒火的。
他抿緊了唇,走上前,朝她身上嗅了嗅。
她皺起柳眉。
錢少倫雙手環胸的看著這個不上道的妻子,「嘖,我聽不少下人說,你什麼都要省,幾乎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
「看來是很多人向你告狀去了。」她其實不意外。
「是,但我怎麼看你都不覺得你是斤斤計較之人,所以我用聞的,哼,還真是一身的銅臭味,果然是錢莊來的大掌櫃啊!」他語氣中的鄙夷很清楚,但也是惱自己識人不明,曾誤以為她身上嗅不到半絲銅臭味。
她靈動慧黠的明眸直勾勾的對視他黑眸中的嘲諷,「是。所以,我先告知,日後相公要拿錢也沒那麼方便,也請相公記得,你曾答應我做的任何決定你都會支持的事!」
有這件事嗎?他不記得了,但一想到拿錢不方便,他就不高興。「我在外風流,你吃味了?所以,藉著當家主母之名,理直氣壯的要控制我用錢——」
「並不是,錢家有一大群人要養,卻是入不敷出。」她直接打斷他不實的指控。
「怎麼可能?」他一臉憤怒,「我娘跟我說過,錢家什麼不多,就是錢多多!」
「所以,你一直覺得我們很有錢,多到可以將錢拿到青樓去佈施?」她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冷哼一聲,「果然,你在意的還是青樓女子,霍敏兒,男人三妻四妾並不稀奇,你的氣度別這麼小!」
「別往自己的臉上貼金。」霍敏兒相信他不僅對他娘的話堅信無疑,對錢也是完全沒概念,才沒察覺錢家已快剩一個空殼。
「那你也搞清楚,你當過霍家的錢莊掌櫃又如何,這裡是錢家,仍然由我在作主。」
「是嗎?作主的人白天看不到,晚上更是看不到,日夜紙醉金迷,聽著吳儂軟語,懷抱軟玉溫香,眼前除了一片旖旎風情外,還有什麼?」她真的氣他的不爭氣。
「該死的,你不過是我的妻子。」他怒道。
「我是,所以,如果你能將一點心思放回家裡跟店舖,我會更感激。」
他咬咬牙,「那我只能告訴你,我的人生不會因為多了一個女人就變了樣,所以,省了你的感激!」
他氣呼呼的拿走了掛著的衣服,也沒穿好,就直接開門離去。
她抿緊了唇,她得有足夠的修養脾氣才能不追上前去跟他理論。
唉,前途堪虞,這個丈夫玩性甚堅,我行我素,什麼也不了。
錢少倫陰鬱著一張俊顏,往南院的客房走去。
嘖!想當河東獅,把他踩在腳下?霍敏兒,你不過是我眾多女人之一而已!
從這一天開始,錢少倫就算回府也寧願睡客房,擺明了在做無言的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