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在哪兒,我只是到處找你。」沈芝柔搖了搖頭,據實以告。
「為什麼找我?你不是說今天要等沈芝青一道回家,今晚不過來了嗎?怎麼?」
「你想我?反悔了」靳揚以為他說這句話時臉上帶著微笑,但其實他臉上就連一個勉強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他什麼都不提的倔強神色總是令她好難受。
「靳揚……」沈芝柔望著他,欲言又止了會兒,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問道:「你還好嗎?」
「為什麼這麼問?」靳揚一頓。沈芝柔臉上為什麼又出現那種好同情他、好可憐他、好擔憂他的神色?
他今天手沒流血,也沒有砸破什麼玻璃。為什麼?她知道了些什麼嗎?怎麼會?她方才不是還在接洽新戲?
「我剛剛遇到我姐姐……」支吾了半晌,沈芝柔切入主題。
姐姐……對!她姐姐!靳揚身體一震,倏地徹底明白。
除了沈芝青之外還會有誰?他腦中徒然浮現他在父親辦公室外險些撞上沈芝青的畫面。
真可笑……一直以來,沈芝柔會慌慌張張地跑來找他的原因,都是為了沈芝青。
她對他的同情,可笑的愛心氾濫,都不是因為從他口中親自對她訴說了些什麼,而是因為沈芝青繪聲繪色地給了她蛛絲馬跡與線索。即便他還不想向沈芝柔提起,還覺得自己無法向她開口時,沈芝青便會急著向沈芝柔說明一切。
一種荒謬至極的感受在靳揚心中漸漸發酵,令他在極度挫敗的此時更感到無能為力。
「沈芝青又說了什麼?」靳揚冷笑,原就惡劣至極的情緒彷彿就要潰堤。
沈芝青老實橫亙在他與沈芝柔中間,彷彿只要他的表現不如她期待,她便要隨時將沈芝柔由他身邊拉開。
為什麼他身邊所有的人永遠都在放大檢視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乃至於揣測他每一個意思?他真的受夠聽夠煩透也厭惡透了!
沈芝柔知道就要不開心,卻從沒想過她此時說的話才是更加深就要不愉快的原因,一字一句說得更為坦白。
「姐姐說,她聽見你和老闆吵架,可是不知道在吵什麼……靳揚,我很擔心,你是為了我的事情和老闆吵架嗎?我已經說過,我有參與劇本的事情真的不要緊,不掛我的名字也無妨,我本來就沒有貪圖這個,我只希望——」
沈芝柔後面再三強調了什麼,靳揚早就聽不清楚也不想聽清楚。
為什麼沈芝柔總是擅自聽了沈芝青說了什麼便跑來同情他?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要向她傾訴與父親的理念不合與爭執,為什麼沈芝青偏要急著將這件事赤裸裸地攤在沈芝柔眼前?
果然,又是劇本這件事,又是一連串的「這不要緊」、「這沒關係」、「這不值得」。沒有人在意劇本上有誰的名字,沒有人在意他在意的事情。從靳航到沈芝柔,都是,通通都是。
原來,他想盡力維護的人根本就不屑他的維護;他還以為沈芝柔是全世界唯一懂他的人,沒想到她並不。
世道早就徹底淪喪,只有他一個人在烏托邦裡堅持什麼狗屁原則與理想,他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一直以來都是,都是。別人如何看待他早已不重要,此刻他只覺得自己可笑愚蠢至極!
「靳揚,『愛殺』就要開拍了,我答應你,我會當你的場記,我會好努力好努力,我們一起把戲拍好,將來若是你想獨力成立工作室我也會幫你,暫時先忍一忍,你別為了我跟老闆嘔氣好不好?」沈芝柔握住靳揚的手,堅定地道。
靳揚直視她,忽而放聲大笑了起來,將她的手忿忿甩開。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我為什麼要為了你跟我爸嘔氣?」
「什麼?」沈芝柔重重一愕。
他在說什麼?是她猜錯靳揚與父親爭吵的原因?抑或是她說錯了什麼?為什麼靳揚一瞬間就爆發了所有火氣?
「你不是說你不計較嗎?那好,既然你可以接受別人將你用完就拋,什麼都不在意,那我也不需要在劇本上掛上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名字,你這麼有大愛,就連心血創意都可以讓我想偷竊就偷、想拿便拿,要不要順便做徹底一點,就連人也可以讓我想上就上,想甩便甩?」靳揚不以為然地撇唇一笑,才說完,便欺身過去壓住她。
「靳揚!」沈芝柔大大的驚愕過後,才終於聽懂了靳揚方才說的話。
他到底在說什麼?她是哪裡惹了他生氣?她這麼擔心他,他現在卻自暴自棄得可以,淨是胡言亂語?
「這不是你說的嗎?你這麼隨便,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不堅持,那既然我們都已經做過那麼多次了,你現在又何必在這裡假清高?」
「靳揚!」沈芝柔這次是真真正正的生氣了。
不管他受到多大的挫折,遭遇多大的難題,他都不應該這麼說她,也這樣誣蔑他自己!
他可以憤怒,更可以絕望,但不能將他們之間的關係與感情拿來當信口胡言的氣話。
沈芝柔使盡全身的力量想掙開靳揚,卻怎樣都抵不過盛怒中男人的力氣。
他熾熱的唇舌壓上來,矯健的身軀壓上來,牢牢地箝制她,強迫侵犯她感官,逼得她最後只能用力咬他的嘴。
「靳揚,我討厭你這樣子!」氣極、怒極,羞憤至極,沈芝柔抹去眼角幾乎奪眶而出的淚與唇邊滲出的血,頭也不回地跳下她曾經很想坐上來的副駕駛座。
「芝柔!」靳揚反射性地開門下車,其實搞不懂自己為何而追。
他不是還在氣她,氣她只聽她姐姐的話?氣她只曉得讓他,只想保護他,在她辜負她寫出的劇本之前,便先辜負了她自己的心血?
他不是很氣很氣嗎?既然這麼氣,為什麼還要追?
是啊!他為什麼還要追呢?其實,那是因為他氣的是他自己。
他氣他不能保護沈芝柔,氣他不能在第一時間對她坦誠相告;氣他不長進,自顧自活在理想國度裡,才會白白瞎混了這些年還不若他父親般財大勢大,淪落至如今無法為她擋風遮雨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