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揚,我請求你,如果你跟芝柔已經走到盡頭,請你用一個能讓她好過一點的方式好嗎?算我拜託你,我不希望再發生像今天這種意外了。」她們的父母親就是車禍過世的,所以,當她今天聽見沈芝柔在停車場遭汽車擦撞時,她簡直快嚇壞了。
「不會再發生像今天這種事的。」靳揚走入沈芝柔房門前,這麼向她做保證。
喀嚏——沈芝柔的房門應聲而開。
「姐,你回來了?這麼快?」當沈芝柔以為來人是沈芝青,卻毫無心理準備地對上靳揚的臉時,便鴕鳥似地側過身體背著他。
唉,她在做什麼呢?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蠢了……沈芝柔真想把自己整個人埋進棉被裡,但是這樣恐怕更怪……
靳揚淺歎了口氣,走上前來將她的被子拉高掩住肩頭。
她的肩膀怕冷,只要沒蓋到被子,隔天起床便會噴嚏連連。
這麼小的一個動作卻令沈芝柔眼眶湧上濕意。
他明明就是一個十分溫柔的人,怎麼說起氣話來,卻要傷得人渾身鮮血淋漓?
「芝柔,我們談一談。」靳揚挨著床沿坐下。
沈芝柔仍是背對他,沒有回應。
她不知道要和靳揚談什麼,也害怕靳揚所說的每一句話,他剛才說的話好傷人,令她短時間之內還無法釋懷。
「沈芝青沒有聽錯,你也沒有猜錯,今天在風賦,我與我父親的確是為了『愛殺』劇本上要不要掛你的名字起了一些爭執。」躊躇了會兒,靳揚才如此說道。
要親口說出這麼不愉快且令他如此挫折的事,其實需要勇氣,他喉頭有口吐不出也嚥不下的悶氣。
沈芝柔伸手捉握住被子一角,對於靳揚的坦白一時之間竟感到有些緊張。
「我想與你共同掛名,但我父親不肯,改編權在我手上,改編出來的劇本他也很滿意,他計較的不是那些形式上的問題,他只是認為,我沒有必要在劇本上掛一個只寫了兩場戲的名字,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讓另一個人與我共享成就……芝柔,坦白說,我覺得很挫折,如果劇本上掛誰的名字這件事,真的這麼不痛不癢,那為什麼我當年看見我的劇本被拍成電影上映時,心裡會這麼難受?為什麼這件事明明這麼重要,卻連你的也跟我說這沒關係,若是沒有你,就不會有『愛殺』,我很想保護你,我不想讓你和當年的我一樣,你明白嗎?」
他想保護她,他是想保護她,他的出發點是為她……沈芝柔坐起來,心裡覺得酸酸的,出口的聲音澀澀的。
「靳揚,這不一樣。」要談便談吧,好好地談,心無芥蒂地談。至少,他沒有像下午在車上那麼怒氣沖沖,那麼不可理喻。
沈芝柔把才才不開心不愉快的心思通通收起來,準備好好地與他就事論事。
靳揚將她的枕頭改為立姿,讓她枕在身後。
「這不一樣,靳揚,我雖然有參與『愛殺』劇本的發想與幾場戲的編寫,但那對我而言,比較像是與你共同討論,在你監督之下練習著玩的試寫,不算是由我獨立完成的創作,如果,我是和你當年一樣,是整個故事被竊被發表,我一定也會介意得不得了,沒辦法像現在這麼輕鬆的。」沈芝柔表明自己的立場。
「我明白你對於自己的目標很堅持,對於自己的作品高標準到近乎苛責,你認為錯的事就是錯的,哪怕只是錯了一點點,都是全無商量轉圜的餘地。但是,靳揚,你在鑽牛角尖,你困住了,我現在的情況,與你當年是不一樣的。」他想補償她的心理,其實更像是想補償當年劇本遭竊的他自己。他因此蒙上陰影,但這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況。
即便沈芝柔已經這麼說了,靳揚想的卻是與她完全不同的方向——
「芝柔,你覺得我們提早出來弄工作室好嗎?你希望我提早成立工作室,獨立籌資拍『愛殺』嗎?」與她對望良久,靳揚忽而開口。
「我說過不論『愛殺』在哪兒拍,我都會幫你,但是,你真的想這麼做嗎?」
沈芝柔將問題拋回去給他。他這麼寄予厚望的戲,最後卻得拍得克難,他真的如此希望嗎?
靳揚在她赤裸裸的注視中沉默了許久。
「芝柔,我不知道,『愛殺』在風賦拍當然比較好,不論是資金或是廣告,甚至是能請到的演員,絕對都會比一個在草創階段的工作室好,但是,若是在風賦拍,我心裡那關又過不去,我總覺得,我偷了你的想法,還剽竊了你的創意……」
「靳揚,你什麼都沒有偷,真要說的話,你偷的是我的心。」沈芝柔想也不想地便回。
第8章(2)
靳揚先是錯愕震驚,而後一臉不可思議地盯住她。
「為什麼這麼噁心透頂的對白,你說起來卻一點也不奇怪?」而且竟然還很好聽,惹得他心口一陣突突亂跳,直想傻笑。
是啊,她在說什麼啊她,怎麼會就這麼脫口而出呢?沈芝柔感到好笑的同時,卻也覺得有幾分難為情。
說得那麼自然,一定是因為她真的很喜歡他很喜歡他啊……
想起他在車上指責她的那一大串話,沈芝柔心中頓時感到一分委屈,出聲為自己辯白。「靳揚,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我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我並不隨便……可以讓人想上……想甩……就……」最後那幾個字太難聽,無論她怎麼努力都說不出口。
她泫然欲泣的神情令靳揚又內疚又心疼,健臂一伸將她攬進懷裡。
「……對不起。」他一向都口無遮攔,想罵便罵,想吵便吵,今日總算明白,發洩在別人身上的情緒,終有一天會朝自己反撲。
方纔,在停車場裡看見她出意外的當下,他又悔又氣、又氣又急,既怕她有什麼萬一,更怕她真有什麼事,腦中最後幾個影像竟然是他與她爭吵的不堪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