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繼續說。」李三獄嘶啞聲音哽澀,眼底一片赤紅。
丁翠微張口一會兒,歎了口氣說:「你不用擔心,她這幾年情況好轉很多,已經不會再有自虐的情形,就像你看到的,她昏迷一陣子清醒過來,還是蹦蹦跳跳,正常生活……」
李三獄瞥見她遲疑的眼神,馬上追問:「還有什麼?」
丁翠微想了想,梅雨季快到了,他遲早也會知道,才說:「她在大雷雨、颱風天時,待在戶外會莫名焦慮起來,焦慮的程度愈來愈強烈,沒幾分鐘,她就站不穩,渾身發抖、全身冷汗,噁心、寒顫,拚命想要吐,幾乎快窒息。最初發作那幾次,都是跟她在一起的同事或客戶送她進急診室,她通常在等待檢查的時間裡,那些症狀會奇跡式地消失,經過抽血、驗尿、照X光,一切都正常。我想,大概是她已經躲進室內的關係。」
她看他深郁的眼神,因為知道這件事,加深了痛苦,不忍多看他。
火馨害怕大雷雨的原因,只有他們兩人知道,也不用多說。
她把醫生的診斷告訴他:「她屢次做檢查都很正常,醫生找不到病因,她的同事建議她去看精神科。我陪她一起去,經過幾次診斷,最後醫生說,她害怕『風雨交加,打雷閃電』,待在戶外就會引起『恐慌發作』。這種病症大約分為:情境關聯性、情境促發性、無預期性三種,她的情況是遇到特定事物會引起恐慌發作,可預見、可避免,屬於情境關聯性恐慌發作。……醫生也說,這種病人多發生於畏懼症。」
最後那一句,狠狠刺了他的心,他沙啞著問:「她有什麼反應?」
「醫生跟她說,恐慌症是一種相當戲劇化的疾病,發作迅速,沒有原因,沒有理由,這世上有很多人都跟她一樣,飽受恐慌症所苦,叫她不用煩惱,以後避免大雷雨的天氣出門就好。她很開朗,聽完以後就請醫生幫她開證明,她說以後有『正當』理由請假。」
那以後天氣一變我就可以在家睡覺,太好了,哈哈哈——
他可以想像得到她當時用爽朗的笑聲,樂觀的笑語逗笑醫生……他複雜的心情,疼痛的心,一層一層轉深轉沉。
因為他的關係,把一個原本樂觀開朗的女孩害到罹患恐慌症,無意識中想掐死自己——他究竟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她不再受傷害?
丁翠微看他緊握拳頭,隱忍著顫動的情緒,拚命壓抑一股無能為力的痛苦,她深深歎了口氣……
「不是你的錯。」即使她這麼說,他也無法不怪他自己吧?「你為了保住她的笑容,強逼自己離開她,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你並不知道她這些年來還承受折磨……你自己也很痛苦,不必怪自己。」
「……她好像常進急診室,她對今天的情況都不懷疑嗎?」
「我跟她說過,那可能也是恐慌症引起,同樣『沒有原因、沒有理由,世上很多人跟她一樣,所以不用煩惱』,她就信了。她的樂觀倒是幫了不少忙。」
「但是你跟她說,她是貧血?」
「她愛吃零食,愛吃冰,不吃正餐,逮到機會當然要糾正她。」丁微有時會懷疑自己「老媽子」的個性,都是被火小馨害的。,大概是她積極的個性使然,這幾年其實……她一直想要找回遺落的記憶,把像拼圖一樣打亂的回憶完整並湊起來,但她又無法承受,在潛意識裡極力逃避,才會導致她想記起那個人,一想起又發生呼吸困難的狀況。我沒想到,她這一次會打電話給你,我很驚訝。」
李三獄沉默。
接到電話,他也很驚訝,他以為……她想起他了,他才恍悟他多渴望她記起他來,他又多害怕她想起他的同時又陷入痛苦的折磨裡……
他的心情一直在冷熱交替裡煎熬,直到她在醫院醒過來,用清爽的眼神笑望他……
到現在,他仍無法透析自己,他究竟是失落還是安心比較多……
是重要的人!我知道他對我非常重要——
真重要嗎?對她而言,他真有如此重要……還會把他忘記嗎?
也許他被我傷害,他在怪我,才沒出現。李小獄,如果你是這個人,你會怪我嗎?
他竟……回答不出來,明明他只希望,她快樂就好了……他卻無法回答她。
「阿獄,你想跟馨交往嗎?」
「……什麼?」他吞回苦澀的心情,回過神來。
「既然馨想起你了,你乾脆跟她交往。」
「她記憶錯亂,以為我是她高中時的暗戀對象,不是真的想起來。」
「他喜歡你是事實,反正你擺脫不了她,順水推舟她不會起疑。」
「不行……我不想讓她再想起那段過去。」
丁翠微斜睨他,不知道他這句「不行」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他應該照照鏡子,瞧瞧他臉上的「渴望」。
「溫柔鎮發生大停電那一天,你把她留在民宿陪你一整天,還讓她陪你吃『燭光晚餐』,這點『小事』她在我耳邊重複說了一個禮拜,每天高興得飛上天。如果真的『不行』,你就不應該讓這種事情發生。」
李三獄頓時面色漲紅,無言以對。
「這半年來,她經常去找你,你能讓她聯想到什麼,她早就想起來了。」
「……她應該有告訴你,她想起那片櫻花林。」
「嗯……」丁翠微端著若無其事的下巴,面色微露尷尬,頓了一下,才睨他一眼,「以前馨說過你們常去那片櫻花林『幽會』,但沒說……我真沒想到,原來你都對她做『那種事』。」
火小馨以為是「作夢」,連「細節」都跟她說,害她聽得面紅耳赤,無法想像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居然是「禽獸」。
李三獄陷在沉鬱之中的眼神移到她臉上,才漸漸會意過來,大概他也沒想到火馨會把「畫面」完整呈現給她,頓時耳根燙紅,啞著聲音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