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行是去年秋天時二少向老爺討來經營的……開始都還好,經營得中規中矩的,但最近三個月,打從老爺夫人去了聚祿城後,他開始覺得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雖然二少給的月俸很誘人,可是在二少底下做事真的好難過……
「龍家油行又怎麼著?」
「龍家油行又削價了。」
金如秀聞言……雙笑若桃花的眼凝如狩獵時的豹子銳眸。
「這會龍家的油價如何?」
「小的派人去查探過了,燃燈最上等的水油龍家賣到了一斤才一兩銀,次等的芸苔子是八百文錢,亞麻子五百文錢,而食用的油,最上等的胡麻竟削到只剩一斤一兩一百文錢……」
龍家油行就在隔壁的崎水路上,很近的,想問價格不是問題,就難在對策。
金如秀啼笑皆非地揚起濃眉。「這龍家二千金腦袋是壞了不成?」
這丫頭根本就是在跟他作對!
打他接手油行以來,他做了幾回的特賣,限時限量的搶購,為的是要打響金家油行的名號,但等特賣過後,她就馬上把油價降低,仗著還有利潤可圖,他當然能跟進。
然近兩個月那娘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油價逐漸調降,低廉到已經打壞了行情價。
一石的胡麻頂多搾出四十斤的油,芸苔子一石也不過搾出三十斤的油……光是一石的胡麻買入價就要四十兩,她卻一斤油賣一兩,不是跟他槓上了誰信。
打從他接手油行之後,她動作不斷,根本就是針對他的吧。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跟她客氣,是她先挑釁的,她就得要付出代價!
掌櫃不敢吭聲,只能等著他決定。
依他對二少的觀察,二少肯定是會再降一次價錢的……可是他覺得這真的不是個好法子。
「掌櫃的,給我聽著。」
「是。」
「貼出告示,順便告知各商行,從今天開始,金家油行所有的油全都半價賣出,特惠三個月。」
掌櫃聞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有意見?」金如秀不耐地啜著茶。
「二少,這麼一來,咱們會有損失的……」而且是損失慘重。
三個月的時間,大伙會發了瘋般的拚命下單,多添一筆訂單就等於要多賠一半的錢,金家雖說是崆峒首富,但也不能這般玩鬧。
「放心,本少爺自有做法。」他想過了,他接著會用更好的價錢大批買進各種材料,雖然目前會賠,但日後肯定會加倍賺回,因為那個時候崆峒城就只剩下金家油行了。
他不玩循規蹈矩的一套了,趁著爹娘不在,他要一口氣吃下龍家油行。
「二少是想要藉此擊倒龍家油行?」
「你倒有點見識。」他哼笑了聲。
「二少,龍家油行是百年老店,之所以能夠削價競爭,那是因為龍家的油有獨門配方,燃油沒有一般的刺鼻味,再加上近來又推出了一種薰香燈油……二少這麼做也不見得真能除去龍家油行。」
「薰香燈油,不過就是一時流行的玩意兒罷了,本少爺又不是沒見識過。」寒煙閣裡……些花娘喜歡些新鮮的玩意兒,所以客人也買來贈與,花娘們樂得點燃聞香,不過是多了點花香也沒多了不起。
然而……想到寒煙閣,他濃眉驀地攢起。
「二少……」
「囉唆,本少爺要怎麼做還得由你教」他怒聲斥道。
「……是,二少。」掌櫃顫巍巍地應聲,撿起帳本,快步離去。
金如秀這才頗滿意地點點頭,正要起身離去,卻瞧見始終沉默不語的並成一臉不以為然地看著他。
「你那是什麼眼神?」金如秀抽出折扇往他眉心一敲。
並成動作飛快,輕鬆避開,年輕稚嫩的臉龐很不同意地皺起。「要是夫人知道的話……」
「你現在是拿我娘壓我是不是?」他瞇起的眸子殺氣騰騰。
沒用,他爹娘每年入夏都會到聚祿城一趟,沒半年是不會回來的。
「不是,是夫人說過,做生意求和氣生財,可是二少這種做法,好像跟夫人說的背道而馳。」
「你又懂什麼?」金如秀哼了聲,呷了口茶。「龍家油行打從龍老爺子年初去世之後,兩房開始爭奪家產,大房被欺壓得苦不堪言,可偏偏二房的龍靜精明得像鬼,產業一把抓,我現在要是斗倒龍家,也算是替老天除害。」
說到龍家二房的龍靜,學商也不過是幾年前的事,處處和他作對,把油價壓得快要不敷成本,他要是不弄倒她,他金家還要不要做生意。
並成偏著頭想了下。「可是如果二少真的把龍家油行的生意都搶來,大房不也是跟著顛沛流離?」
「那也只能怪她們太不濟事。」
「二少……」這根本就是強詞奪理嘛。
「閉嘴,咱們是做生意,可不是開救濟院,況且,做生意本來就是各憑本事,她要是就這麼被我打敗,那也只是她太弱。」
並成看著他懶懶喝茶的側臉,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在觸我楣頭?」他不悅瞪去。
歎得這麼大聲是怎麼著?
「依我看,二少根本就是在借題發揮。」並成說話時,已經開始偷偷往後退。
「什麼意思?」他瞇起眼。
「二少兩個月前讓兩家南北貨糧行倒閉,而一個月前,又讓竇家食堂關門大吉……湊巧的是,這三家店包括龍家油行的主事者都曾經得罪過二少。」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這樣。
「……那又如何?」
「二少在找人出氣。」並成又悄悄地退了幾步。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的?」
「這兩隻。」他指著自己的眼,退得更大步,眼看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奪門而出。
「然後呢?」金如秀笑著,邪冷而危險。「老子要找人出氣還需要挑個黃道吉日?」
「是不用,不過二少三個月前——」
「閉嘴!」知道他要說什麼,他冷聲低斥著。「這事你還敢說!身為我的貼侍,你還有臉跟我提起這件事!」
三個月前的那一晚……簡直是他一生最大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