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二千金,控洞城不近海,你未免管得太寬了。」他拳頭握得死緊,胸口被怒火燒得極燙。
如果她不是女人、如果她不是女人……她早已經不知道死了幾百遍了!
「這是哪裡管得寬,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這種事任何人看見……」她回頭望去,驚覺圍觀的人潮竟已經閃到對街,隔著條街看戲。
這些男人……真不像男人!
「你不知道始末,不過是看了個尾就說是路見不平……你怎麼不問問這傢伙幹了什麼好事?」金如秀覺得自己氣得快要內傷,他要是不找個人揍個兩拳恐怕會憋死自己。
忖著,目光很自然地掃向待在店門口的並成,卻見他一開始想閃避,而後嘴角抽顫著,像是正努力地在忍耐什麼。
這傢伙搞什麼鬼?!
「就算是犯了再大的罪,咱們都聞律例也沒有私決這種做法。」龍靜說起話來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聽說,以前王朝裡還有三等奴這種不把人當人看的別罰,只要一旦犯罪,罪刑較輕的,貶為三等奴後,帶到市集叫賣,買主可以將人凌虐至死都無罪。是千勝侯再三上奏之後,終於讓皇上下旨廢除了這刑罰。
王朝律例相當嚴峻,然而對奴婢等等都有一定保障,不得隨意欺壓,更逞論這人是他油行裡的夥計。
「這事要是鬧到府尹那,對他更沒好處。」他拿他一條腿,已經很便宜他了。
他的夥計偷油,依照慣例,這可是要受鞭刑十鞭,打完那十鞭,他不死都只剩半條命了。
「落在你的手裡他又能好到哪裡去。」
金如秀深吸口氣,努力地壓抑怒氣。「敢問龍二千金今日往臨到底所為何事?」
他娘的,他跟她有沒有這麼好的交情,可以和他閒聊?
龍靜二話不說,在他面前攤開那張價值三百兩的銀票口
金如秀冷冷看了一眼,有些不耐地問:「有問題?還是你覺得太少,要多少你儘管開口。」
這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打發姿態讓龍靜氣得直發抖。她應該把銀票丟到他的臉上,可是她需要這筆錢彌補她的損失,而且龍府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錢可以浪費,三百兩銀子可以解她燃眉之急。
但就這樣被打發,她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一千兩!」
金如秀瞇起眼。「笑話,老子可是照著契文走的,賠償三百兩是合情合理,而你竟然敢獅子大開口,是當老子開救濟院的,就算是開救濟院的,也不救濟你!」
龍靜驀地瞪大眼,那羞辱人的字眼令她心底那股怒氣更強烈了,她』廟火地咆哮著。「你還真敢說,如果不是你使盡下流手段,船宮這條線會轉到你油行底下,就連府尹不也是如此,你會的就這些招數?」
「對,老子什麼都不會,就知道怎麼整死人!下流又怎樣,老子不偷不搶,就算行賄也是光明正大,你有本事就跟我學啊!」
「你那種下流手段也只有你這種下流人才使得出來,可惜我才疏學淺,又只記得父親的諄諄教誨,自然不可能學得你的能耐。」
金如秀瞇起眼。「啥,說得滿嘴光明磊落,天曉得你這個二房生的千金心底藏的是什麼蛇蠍心思。」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龍靜毫不畏懼地走向他口
混帳東西,拐著彎說她好像處心積慮圖謀什麼,外頭的流言她才懶得理,壓根不在乎!
她知道龍嫣常常出入城裡富家千金走動的女容坊,很習慣在裡頭扮可憐,說她如何欺負她……那些話可以流傳得很遠,但她根本是不痛不癢,因為那些人與她不相干,不相干的人信了什麼話她無所謂。
「我才想問你剛剛說那話是什麼意思!」金如秀居高臨下地瞇眼瞪她。
該死的大塊頭,分明是拐著彎說他家教不好,才會行事下流。
想跟他槓上,有本事就不要提到彼此的父母,就事論事,才是真的光明磊落。
「金混蛋,我忍你夠久了!」
「你叫誰混蛋?」
「就看誰回我話!」
「你……」金如秀拾臉深吸口氣,再重喝一聲。「好……千兩是吧,老子就當是救濟你!」
「金混蛋,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推你那一把,乾脆讓你被馬車撞死算了,免得留你在人間當個禍害!」她吼著。
她真是錯了,她可以對天下人都抱有側隱之心,就是不能用在他身上,她應該要目睹他被馬車撞死、壓死、碾碎!
如此一來,他就不會拿這麼討人厭的嘴臉羞辱她。
「你討什麼人情?老子都已經給你一百石的柏仁了,咱們之間不相欠!」凶狠的表情就連妖魔鬼怪也要退避。
「那算是還什麼人情,你一條命就只值一百石的柏仁?」這混蛋東西,要是時間能倒轉回到那一夜,她真的會冷眼看他去死!
「老子的命當然不只值一百石的柏仁,但你推的那一把就只值一百石柏仁,因為老子沒有拜託你,你自己雞婆,老子也憐憫你,所以給你了那些,那些對我來說是嫌少,但對你來說已經夠多了,謝字不用說,你可以走了。」他擺了擺手,像個勢利眼正在打發個乞丐。
他一字一句說得再清楚不過,配著臉上可憎的笑意,氣得龍靜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
可是時勢比人強,她就算動氣,就算嘴上爭贏了,卻對現狀於事無補。
所以,她要忍,非忍不可。
龍靜忍著氣,忍著他的羞辱,試著平心靜氣地道:「我今天來,不是要跟你討論那一百石的柏仁。」
她咬著牙,把怒氣和著字句往肚子裡吞。
她是來跟他說道理的,不是來跟這個惑霸一般見識的,如果她隨他起舞,那豈不是讓爹在九泉之下都感到汗顏。
「不然你還要怎麼著?」他神色不耐地問。
龍靜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直到整個胸口都是滿滿的氣,她才緩緩呼出,淡聲說:「從此以後公平競爭,不再使下流手段。」這才是她今天前來的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