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彼翼雙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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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假如沒有她,他早就魂歸離恨天了。

  偏偏宮熙禛自小便心高氣傲,脾氣硬得很,即使到「龍恩寺」當和尚,身陷窘境,他始終沒有對任何人低頭,眼下更不可能會對這氣急敗壞的女人低頭,轉過頭看她,挑釁的唇角上揚。「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如何?我並沒有求你救我不是嗎?」

  「你、你、你!」她被他氣到詞窮。

  「你又流鼻涕了。」他冷冷提醒她。

  「我、我、我!」戚瑤光再次困窘地以帕子擤鼻涕,她真恨死這哪時不流,偏要挑在她打算以聲勢壓人時流下來的兩管鼻涕,宮熙禛欺負她就算了,為何連鼻涕也要欺負她?

  擤完鼻涕,她開始發難。

  「我到底招誰惹誰了?你可知道我會感染風寒是拜誰所賜,你居然還敢嫌棄我,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她氣得想踢他一腳,但更想狠打自己一頓,痛恨自己不忍心將他趕出去,任由他在外頭自生自滅,她真的是太沒用了。

  「沒有。」他回得簡潔有力。

  「什麼?」她驚愕到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我沒有良心。」他不耐煩的再次重複,良心並不會助他度過重重難關,在他身陷圖圄,發現是好友奉旨率領官兵抄毀他的家園,害親人一個個死去時,他已學會冷酷對待身邊所有人。

  「你是和尚啊,和尚不都講求慈悲為懷?」該不會他這些年都白白修行了吧。

  「我不是和尚。」和尚兩個字,教他深惡痛絕。

  「你若不是和尚,為何穿僧袍?」

  「我穿不穿僧袍與你無關。」

  戚瑤光大為光火,心想世間怎麼會有這種人,就算他出身權貴,曾經大享榮華富貴,人人爭先恐後奉承他,可眼下身份已是天差地別,為何他不願放下身段面對生命中的變量?

  「好,既然你不是和尚,又偏要穿僧袍,那你究竟是誰?」她明知故問,看他會如何回答。

  宮熙禛怔了下,他是誰?他不是「龍恩寺」裡的承恩,永遠都不是;也不能坦白說他是前丞相宮啟先最寵愛的兒子宮熙禛,否則將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那麼他要當誰?又能當誰?

  「說啊!」戚瑤光雙手環胸,以睥睨的眼神看他,佔上風的感覺好到讓她全身舒暢不已。

  他合上眼,知道他要當誰、渴望當誰。「戀蝶。」

  「啊?」

  「我是戀蝶之人,無名無姓。」心愛的蝶兒,是否還記得他?是否如同他想她般,天天想他、愛他、等他?

  清醒後的他對苑舞秋的深情表露無遺,令不願以真相傷害他的戚瑤光無法咄咄逼人。

  他光想著心愛的蝶兒,內心便掀起萬丈波濤激盪不已,忽地雙手撫著胸口摸索尋找,冷酷驕傲的俊臉浮現一抹不易教人察覺的驚慌。

  發現全身上下一絲不掛,僅以被褥遮身後,他不顧身上仍隱隱作疼的傷處,像頭狂獸猛然躍起身,雙手準確無誤掐向她脆弱的頸子,兇惡咆哮。「拿來!」

  不明所以的戚瑤光被他嚇著,尚來不及反應,脖子已被死命掐住。

  她痛苦地脹紅瞼,困難低喘。「拿什麼?」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陰狠的語氣警告她,他可以毫不猶豫在下一瞬間扭斷她脆弱的頸子,她最好識相點,乖乖將他的東西雙手奉還。

  「什麼東西?」戚瑤光已痛苦得臉色發紫。

  「木匣子。」

  這只比他性命還重要的木匣子不會不翼而飛,定是在她那裡。

  木匣子三個字使快要昏厥的戚瑤光回復記憶,當日救他回來,為他褪下髒污沾血的僧袍時,確實有個木匣子自他身上掉落。

  她抖顫著手指指向木匣子收藏的地方。

  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宮熙禛看向倚牆而立沒有半點裝飾的櫃子。「你放在櫃子裡?」

  「對。」她痛苦地點頭,喉嚨縮緊劇痛。

  宮熙禛鬆開雙手,不再箝制她的呼吸,拖著殘弱疼痛的身軀,一步步艱困地走向櫃子,每走一步,疼痛便又加劇,但他不以為意,粗喘著氣,由那痛支撐意志,加強他要取回木匣子的決心。

  剛一獲得自由,戚瑤光整個人虛軟倒下,眼淚與鼻水已糊成一片,捂著疼痛不堪的喉嚨拚命喘息,大口吸取寶貴空氣。

  「咳!咳!咳……」

  眼角餘光瞥見宮熙禛那削瘦但結實的背影,明顯看出他所受的劍傷又滲出血來,他卻完全不在乎,堅持非要在此刻拿回木匣子,為什麼?裡頭到底放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鮮血,沿著他的手臂,滴落在乾淨的地面上,一滴、兩滴、三滴,每一步、每一滴,皆帶著強烈的思念,縱然這間屋舍比從前在丞相府裡的臥房小得多,可走起來卻是異常漫長艱辛,好不容易終於走到樸實無華的箱櫃前,他已雙腿發軟,就要跪跌倒地。

  但,他的驕傲與自尊不容許他輕易跪地,黯黑雙眸滿佈血絲,他恨恨咬牙,嘗到一絲血味依然不肯屈服,逸出一口痛苦的氣息,吃力抬手打開櫃門。

  充滿藥草氣味的櫃子一開,即見日日夜夜皆被他揣在心口的木匣子安然躺在裡頭,他追不及待取出打開,只見裡頭的物品依然完好——一紙書信與一支他特請殷家珠寶鋪所打造、名為「比翼雙飛」的蝴蝶髮簪。

  他放鬆閉上眼,可仍有一絲不確定、不放心,忙又睜開眼,蒼白無血色的指展開書信,再次細讀書寫在上頭如以刀劍雕琢折磨他心魂的娟秀字跡。

  如你所願,日後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欠。

  就是這封教他肝腸寸斷的訣別信;就是這封教他生不如死的訣別信,它還在,沒有因他遭受重創而消失,始終冷冷的以暗黑筆墨刺傷他。這上頭的每一個字遠比他身上所受的每一處劍傷要狠、要絕、要痛、要痛,可他仍痛並快樂的擁抱它,唯恐失去它後,他就真的再也沒有活下來的勇氣。

  泛著濕意的眼眶移向躺在木匣中那支雕琢精緻、華麗雙蝶飛舞的髮釵,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房又被狠狠一刺,痛得他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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