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手,卻還是瞪著她。「要不是看在品晏的面子上,我不可能相信你的。」
她搗著肩膀,感覺手心下濕黏,喘了口氣,說:「我也沒要你相信我,我只是有話想告訴你。」
「我跟你沒交情,你能有什麼話?」
「我只是想問你,為什麼不出去面對,將事情始末說給城隍爺聽?王曉清是你太太對吧?她去城隍爺那裡告了你一狀,現在大家都認定你有罪。」
「我知道她在城隍面前告我,但就算我去解釋,城隍爺還我一個公道,我媽的腳會好起來嗎?她偷賣我的地,那些地回得來嗎?我從小勤儉到大,跟我爸媽住在這裡,我跟著他們務農,好不容易存了點錢可以到市區買房子,品晏成績很好,我想讓他去念明星學校,去跟都市的孩子一起學習,我才打算去市區買房的,你知不知道在市區買房要多少錢?我存得那麼辛苦,全給她賭光了。人家拿品晏的安全威脅我,不還錢就抓品晏,我能怎麼辦?我只能幫她還債,她不感激就算了,趁我在外面工作,帶她檳榔攤的老闆來我房間睡,被我媽發現了,就把我媽推下樓,還威脅她不能告訴我,而且她居然還打算毒死我媽,要不是品晏正好看見,偷偷告訴我,要不然我怎麼會知道她這麼喪盡天良!」
手心沾了肩膀上的血,她抹抹褲管,問:「你當時怎麼不離婚?」
「怎麼不離?她不簽呀,說要多少錢才肯簽字,還找她「客兄』來家裡打人。人家有黑道背景,還認識什麼議員的,我一個小老百姓能跟誰爭?我去警局報過案,給我吃案,你說我還有什麼辦法?殺了她大家都解脫!」邱國彰說得涕淚縱橫,他抹抹人中鼻水,又說
「不要以為家暴只有男人對女人,女人也會的!她打不動我,找人來對付我呀!我被他們怎麼樣倒沒關係,我媽那身子禁得起幾次這種驚嚇?還有品晏的安危我也不能不考慮。」
黑道、議員……巫香蘭不明白其中利害,但生前從新聞中大略知道有些官員和黑道確實有勾結。官員做壞事未必會被逮,要邱國彰這麼一個小老百姓怎麼鬥?難怪他用了最極端的方法。
「那你自己……」她想了想,還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問:「你怎麼也死了?」
「太緊張。把她殺了之後怕被發現,又不知道怎麼處理屍體,想到那條大和溪平時也沒什麼人,才騎車把她載到那裡丟了,回程時要按煞車卻催了油門,才撞上路樹。本來打算殺了她之後,趕快帶我媽和品晏離開這裡,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卻沒想到也賠上自己的命,結果我只能用這個樣子陪他們。」
邱國彰擦掉眼淚,笑了幾聲。「警察查到我身份,來我家要我媽和品晏去認屍時,我媽一度昏倒。我看她那樣,那個當下很後悔。知道那女人去告了我一狀,讓大家忙著緝捕我時,我更後悔怎麼沒砍花她的臉!要不是妖王好心幫我,我現在早被抓進地府了!」
「怎麼你會認識那個妖王?」她曾被他抱在懷裡,近距離見過他;她記得就是個相當好看的男人,他的好看是妖媚的,和鍾靖那種純男性的俊美不大一樣。
「他是管理妖界的。其實你看得到的那些花草、樹木都有靈,我媽腳還能走時,很喜歡養花,有時在路邊看一些調皮的孩子隨意折花、拔樹葉,她都會去勸阻。那些花妖、樹妖感念我媽,把所有事告訴了妖王,所以他來幫我,他教我一點可以防身和攻擊的法術,還有結界手印和咒語。」邱國彰看著她笑。「你看,妖界都比人還有情有義呢!」
「所以,你還要這樣子繼續下去?」
「這樣不好嗎?我不去地府不是要逃避我殺了那個女人所該承受的罪,是因為我家裡這一老一小還需要我,等他們……他們不需要我了,我自然會去報到。」
她聽著聽著,心裡酸疼,眼睛不知怎地變濕了。其實他再惡劣,也只是個為了母親、為了孩子的兒子和爸爸,他罪在哪呢?有妖王護著他,或許他這樣子下去也不錯,還能照顧家裡的老小。
「我知道了,我……我幫不上你什麼忙,但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開口,我做得到的都會盡力幫你。如果我能拿到一些食物,再給你們送來。」她看看廚房門口,眨掉眼淚,說:「我先走了,有空我會再過來看看品晏和奶奶,希望到時候你不要又給我一爪。」
邱國彰這刻總算放下防備。「抱歉,我以為你是來抓我的,你的傷……」
「不要緊,我回去止個血就好,反正都是死魂了,總不可能失血過多又再死一次吧,哈哈。」她爽朗笑笑,擺擺手就要離開。
「姐姐,我陪你出去。」邱品晏跟上她。
「不用啦,我自己知道怎麼出去。」
「我順便要去尿尿。」
「你去哪尿?」廁所不就在一旁?
「尿屋子外圍,可防鬼差靠近。」回答的是邱國彰。
「那不是驅魔用的嗎?」鬼片都這樣演。喔,還有黑狗血。
「我一開始也這樣想,但妖王說童子為純陽之體,代表著無限的生命力,全身滿是陽氣與元氣,就連尿液也保留著真元之氣,自古以來便是藥引,也是道士辟邪用的法寶。童子尿能辟邪驅鬼,自然也能躲開鬼差的追捕,不過也只是對道行低昀鬼差有用,如果是鍾馗,根本起不了作用。」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進屋前品晏會在門口沖水,她看著他,說:「你真體貼,擔心我也怕你的尿,就先把尿沖掉對吧?那我們就一起走吧。」
「香蘭姐姐,明後兩天周休我都放假,你會來我家嗎?我想去外面畫畫,你陪我好不好?因為回家功課有寫生,我想去溪邊畫畫。」
「好啊,我也沒什麼事,就早點過來。我看我們早上去畫好了,約九點好不好?九點你到屋外帶我,要不然我進不了你家。」她笑咪咪地說,心裡想的卻是另一事——那王曉清這樣惡毒,伯公手裡的善惡簿難道沒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