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伏魔奇侶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8 頁

 

  白金髮眼一抬,只見一道穿著大紅長蟒袍、足蹬皂靴、頭戴烏紗軟帽的高大身影立在自己面前。

  方臉赭面,凸眼寬嘴,那面容已不見方纔的白皙俊秀,而是滿佈傷疤,密密麻麻的長疤錯落在面龐上,唇角掀起一片,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饒是生前研究諸多神鬼傳說的白金髮,此刻明知這大概就是鍾馗死前的樣貌,可那醜陋的臉容仍教他一駭!因為面前這張臉也,遠比他見過的畫像還要可怕啊!

  「滿口胡話!生前罪惡滿身,死後不見悔意,莫怪本將軍不留你!」

  「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白金髮蔑笑了聲,身形一晃,隱入牆面。

  「哪裡走!」鍾靖緩緩掀動那張嘴角翻掀的寬唇,聲嗓渾厚低沉,「不准邪魔踏吾界,羅傘一展惡鬼現。起!」寬袖一揚,一把黃羅傘在半空中展開,傘面下一束束金芒襯得這樓梯間登時大亮;他瞪著霍然顯現在牆面間的那道黑影——黃羅傘下,任何妖魔精怪無所遁形。

  寬袖一翻,大掌探出,五指成爪地探入那道牆面,就要扣上那抹黑影之際,黑影卻翻出牆而來。

  白金髮看了眼那把黃羅傘,明白躲藏已無用,便自鞋內抽出一雙短劍,比劃幾下後,朝鍾靖襲了去。與其躲下去,不如主動發制,攻他個措手不及;可奈何他左攻右揮數十下,卻仍近不了那紅袍半分,只見那紅袍身形避得輕鬆,自己反倒像是被只大貓捉弄的老鼠。

  白金髮氣喘吁吁地扔了短劍,自腰間摸出一張符咒,兩指比劃著什麼,左腳尖在地板劃了半圈後,忽然重重跺了下地面。 「招應祖師同吾行,消災解——」

  鍾靖淡掃了眼面前這仍試圖逃脫的惡鬼,決計不再周旋,他右臂一抬,背上長劍出鞘;他身形一躍,在半空中握住劍柄,瞪著那惡鬼,冷冷開口:「閻君賜吾辟邪劍,神——」手勢一起,銀光一閃,卻聽聞外頭傳來談話聲,不過稍有遲疑,眼前哪還有白金髮身影?能逃出他的黃羅傘下,這白金髮當真有點本事。

  他蹙著濃眉,隱憂著什麼。他揮了揮大紅寬袖,大樓樓梯間一如往常,僅亮著兩盞日光燈,似是什麼事也未曾發生過。他拋出引路紅紗燈,欲追上白金髮,跨出大樓見著前頭那兩道身影時,腳步卻一頓。

  那不是前幾日遇上的福德?身旁那女子……是那個福德不讓他收的死魂?

  「嗚嗚,伯公你看,我又摔下來了。」嬌軟的女聲就在偶有車輛經過的大馬路上,靜夜中略顯突兀。

  「不是告訴你,要專注,要放鬆,冥想著你想去的地方。你看,我這不是飄起來了?」福德看著那跌坐在地的巫香蘭。 「多練幾次,就能來去自如啦,隨你上飄下飄左飄右飄慢飄快飄怎麼飄都成!你們現代的年輕人不是都說鬼魂是阿飄嗎,多練幾次你就更像阿飄啦,哈哈哈!」

  馬路另一端,一部車子急速而來,駕駛根本不知道互疊的空間裡,竟還有另個看不見的世界,古今交錯,駕駛就這麼駕著車,從巫香蘭身側呼嘯而過,帶起的風速令她髮絲飛揚。

  她還是新鬼一隻,鬼身份不過才第四天而已,一開始看見馬路上急馳而來的車子,也是急著閃躲,卻在過程中發現原來那些車子根本撞不到她,只是從她身體穿過而已。這幾天她領悟出原來死魂在陽間生活,所見所聽所聞都和她在陽世時差不多,只是一般人看不見死魂罷了,所以即使大搖大擺走在車流穿梭的大馬路上,她仍像走在無人無車的街頭。

  瞪了眼那遠去的車尾巴,巫香蘭撥了撥發,埋怨著:「不公平啦,你本來就是神呀,神不是都有法力的嗎?你會飄有什麼好得意的?就算騰雲駕霧也不稀奇呀!」她站起身來,拍拍兩手沾上的泥沙。

  死了才知道鬼魂真是用飄的,但認真說來也不是飄——人死後還是如同生前那樣在走路,可腳尖卻不沾地,所以看起來像在飄,事實上她也是一步一步走著。

  想想,其實死了也沒什麼不好,這幾天的生活並不比她還在人間時差呀。

  想她出生沒多久,生父就拐了媽媽的錢跟別的女人跑了;媽媽後來又跟了另一個男人同居,怎知那男人好吃懶做又愛賭,媽媽賺來的錢全被花光不說,還為他背了一屁股債,要不到錢就打她們母女倆出氣,最後那男人也是丟下她們。

  為了還債,媽媽很辛苦,總是早出晚歸,可賺來的錢連利息都不夠還;她由媽媽獨自帶大,明白她的辛勞,為了減輕負擔,她高中時候便選擇夜校,白日工作賺錢幫忙還債和貼補家用,可她一個高中未畢業的學歷也只能在便利商店打工,任她怎麼認真工作,薪水仍是少得可憐。

  她覺得上天根本沒睜眼,母女倆都這樣慘了,媽媽又檢查出肺癌;為了照顧媽媽,她休學轉正職賺醫藥費,可總是入不敷出。也許是不想再拖累她,查出肺癌的半年後,媽媽還是不敵病魔走了,從此她便是孤單一人,雖沒了醫藥費的壓力,但她還是得養話自己。

  高中沒畢業,也沒什麼才能,只能繼續待在便利商店,等著看能否哪天升上店長,卻莫名其妙被老闆解雇,理由是生意變差了,不需那麼多人手。但就算不需那麼多人,也該是解雇比她資淺的吧,哪有留下資淺的,反要她這個資深員工離開的?可已成定局的事,她無力更改,只能自己喝悶酒,卻想不到竟淹死了。

  得知自己死亡那刻,傷心、悲痛都難以言說她的心情,她甚至哭暈了,直到再次醒來,看見身旁土地公這張笑咪咪的臉,她也不知為何竟覺得死亡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反正活著也是一個人,感覺世上有她無她對誰都已不重要,那麼死了又與活著有何分別?況且這幾日當鬼的日子還梃新鮮有趣的,她心情也因此平靜不少,只是她沒想過原來鬼魂也有分等級的。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