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瑾。」
第9章(2)
郭愛夢見自己又落進秦准河中,身子被冰冷的河水包圍,甚至沒法呼吸,可不管她如何拚命往上游,卻始終沒能到得了水面。
她只能透過藍幽幽的河水,看著朱瞻基和孫仲慧在船艙外憑欄笑語,兩人恩愛如神仙眷侶,都對身陷水中的她視而不見,而伴隨著他們嬉鬧的笑聲,她絕望地慢慢沉入河底。
然而可怕的是,之後她竟來到地獄,有兩個面貌猙獰的鬼差說她是毀壞大明國作的罪人,硬是把她關進一副棺材中,扔進地獄之火中焚烤。
她很害怕,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任由火焰炙烤,她頭疼欲裂,喉嚨也被燒灼得嘶啞,令她迫切地渴望水分的滋潤。
「水……」
她痛苦地發出吃語,睡夢間也不知是誰好心地餵她水喝,她就像沙漠中久經乾旱的植物一般,好不容易遇上一場甘霖,就拚命汲取水分,咕嚕咕嚕一連喝了好幾口。
那幾口水清涼甘甜,緩解了她的痛苦,使她慢悠悠轉醒。
她緩緩睜開眼睛,見睡前點的燭火還亮著,屋內並無一人,更別說桌上的茶具,依然保持著原來的狀態。
她狐疑著。難道剛剛那是夢嗎?嚥了口唾沫,猶覺喉頭幹幹的,或許真是作夢。
覺得口渴,她挪動身子想下床,這時有個穿青衣的人影進門來。
因來人背著光,等他出聲後,郭愛才認出是皇太孫宮的太監總管吳瑾。
「初日,你醒啦?」吳瑾尖細的聲音帶著和藹。
「吳公公。」她急忙要下床施禮,卻給對方制止了。
要她躺下後,吳瑾又招手讓後面捧著水盆的小太監上前,給她擰了條濕帕敷在額上,又倒來一碗薑湯。
「你真是不小心,眼下殿下大婚在即,竟還染上風寒。咱家已向殿下轉達此事,殿下准了你幾日假,你就好好養病吧。」
郭愛捧著薑湯的手一抖,接下來吳瑾還說了什麼她完全沒聽進去了,只是拚命的吸氣,勉強自己喝完薑湯。
他要大婚了,也好,本來就該如此,也難怪他急著討孫仲慧歡心,那可是要陪他共度一生的人,自己算什麼呢?
殊不知,接下來的幾天,每當她入睡之後,總有個人來到她床畔站上一會,疑視了她的安詳睡顫,才滿足地離開。
郭愛病好之後,拚命找事來做,也常跑東宮去關心太子的減重情況,她想藉由忙碌來轉移注意力,朱瞻基對她的態度依舊冷淡,這些日子以來,他竟未曾正眼看過她一眼,就連她病了也都不聞不問,這使她更加心寒難過。
今日隨他去探視孫仲慧,看看他們這對準新人濃情蜜意,她心裡就一抽一抽的疼。
好不容易告辭了孫仲慧離開,又見他腳步極快,一次也沒有回過頭看自己一眼,想起過去他總會留意自己有無跟上,有時慢了幾步,他還會回頭罵她腿短不濟事,掃瞄她幾句,但實際上是刻意停下等她,而今,他是真想甩開她了……
郭愛垂著腦袋,拖背步伐,與他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見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她的心裡有種無法形容的難受,慢慢地,腳步便止住不動了。
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呆望著他一步步走離視線範圍,原來,他真的沒注意到她不見了,步伐連頓一下都沒有……
一滴淚莫名就滴落下來,心酸酸的、澀澀的,根本無法理解。
她臉低垂,眼淚就直接落在胸口上。
很快地進入七月,朱棣冊封了胡善祥為太孫正妃,孫仲慧居於她之下,只是太孫嬪,據說,她為此憤怒痛哭了一場。
朱棣會做這樣的決定,應是想藉此拉攏明顯不合的朱瞻基與朱高煦。
他向來偏愛次子,可皇位又不能傳給他,內心總是愧疚,又深知他性格驕恐強悍,怕將來孫子繼位後容不下這位蠻橫的叔叔,因此立胡善祥為太孫正妃,希望將來次子若真的惹出事端,孫子繼任大統後能夠看在妻子的分上,容忍叔叔的跋扈。
只可惜,他千算萬算,還是算錯孫子的心思,此舉只是讓朱瞻基心裡積下對朱高煦更多的反感。
皇太孫大婚是在奉天殿舉行的,朱棣極其重視,不僅親自主持,還比照太子婚儀規格辦理。
郭愛並未獲允服侍朱瞻基前往進行婚儀,這一天她躲在潛廊下,看著他身穿衰冕禮服,顯得意氣風發、氣度不凡,竟是莫名想哭。
她往陰影處退了退,像是怕被誰看見自己在這偷看,也怕被人發現自己臉上狼狽的表情。
看著朱瞻基被一群人簇擁著離開,待會他即將在宮門外乘上金格,前往兩位妃子家中,為這座宮殿迎來新的女主人。
想著晚上洞房春宵的時候,他是會先去正妃胡善祥那,還是到受他喜愛的孫仲慧那過夜;又或者,上半夜是胡善祥,下半夜歸孫仲慧?光想到這些,就令她心情惡劣至極。
雖然是皇太孫大婚的吉日,天空卻烏雲沉沉,開始飄下牛毛細雨,實在掃興。
她瞧著落雨,覺得眼睛裡也有一團濕氣,胸膛內更像是壓抑著一股異樣的酸楚,讓她的心久久放不開。
雨珠如珠簾,落地後灑進廊內,沾濕她的鞋襪,可她渾然不知,失魂落曉地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才轉向自己屋裡去。
在廊上走著,一想到未來自己得看看朱瞻基與胡善祥、孫仲慧以夫妻相稱,彼此嫌蝶情深,夫唱婦隨的情景,她就難過得忍不住流淚。
幾珠淚滴滑落,她抹乾淚痕,心裡卻是一驚,原來自己是這般不甘願、不樂見,甚至難過到要流淚的地步?
皇太孫大婚,宮裡一片喜慶歡欣,能見證一場古代王室的婚禮是多麼難得的機會,按理說,她該是興奮期待的,而不是心懷悲酸苦澀,恨不得逃離此地。
她一直以為自己夠理智,也不斷告誡自己不可以動心,但終究還是讓那個人在心裡生了根、發了芽嗎?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這麼喜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