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為他承受了太多苦痛,他無法放著湯姆不管,他不敢拿湯姆的性命做賭注,但湯姆不想活了,那改變了一切。
他為了湯姆,挺身反抗那兩個變態,反抗那個在那十年間,變得更加巨大的走私人口和賣淫集團。
她一直知道他有秘密,但她不曉得的是,在十八歲之前,他一直活在地獄的深淵裡。
她不想再繼續問,他的過去是如此悲慘,讓人不忍聽聞,但她知道她必須聽下去,她必須讓他說出來,他不該自己再承擔這一切,沒有人應該。
所以,她含淚啞聲再開口。
「為什麼……你自由之後,為什麼繼續當小偷?」
他眼角微抽,說:「湯姆病得很重,他得了愛滋,需要靜養,我們需要錢。」
「湯姆的家人呢?」
一瞬間,他的臉沉了下來,雙手握得更緊,說:「他們是政治世家,不願意相信失蹤的兒子成了男妓,還染上愛滋,他們寧願當他死了,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他的父親要管家把我們擋在門外淋雨,連門都不願意讓他踏進去。」
天啊……
她摀住唇,喉頭一哽。
「所以我帶他離開那裡,那時我已經有些名聲,有些人、有些客戶知道我,所以我開始自己接案。」
忽然間,一切都變得如此清楚明白。
「你照顧了他七年。」
他一怔,不知道她為什麼知道。
「你五年前退出了,收了手。」她悲傷的看著他,輕聲問:「因為湯姆死了嗎?」
他屏住氣息,沒有眨眼,沒有點頭,但滾燙的淚水,依然緩緩滿溢而出,從他眼角滑落他僵硬蒼白的臉龐。
天啊,他付出了那麼多,他為那個情同手足的人付出了那麼多,那個人最後卻還是死了。
她想告訴他,湯姆的死和他無關,但那並不是無關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減輕他的傷痛,所以她只能用她唯一知道的方式安慰他,她伸出雙手將他緊擁在懷中。
天啊,她的懷抱如此溫暖,她的氣息那麼教人想念。
他氣一窒,渾身一僵,幾乎想伸手回抱她,想將臉埋入她肩頭,但是——
她感覺到熱淚穿透了她的毛衣,浸濕了她的肩頭,但他雖然抬起了沒有被銬住的右手,卻沒有環抱住她,更沒收緊長臂,他只將拳頭緊握在半空。
「你要知道,偷那些東西,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他冷聲說。
男人僵硬的身體,冷酷的話語,和不敢有所回應的行為,都讓她心更痛。
「你也要知道,我不是湯姆。」她退了開來,撫著他淚濕的臉,看著眼前這頑固的男人,心疼又生氣的道:「我不是孩子,而且一點也不虛弱,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他瞪著她,用那渴望又痛苦的眼神瞪著她。
「你有可能死在那裡。」
如果那真的發生,他不認為他有辦法接受那樣的結果。
屠歡深吸口氣,含淚看著他說:「你要我相信你,我說我不能,因為沒有證據。」
這句話,讓他瞳眸收縮,下顎再度緊繃。
她凝望著他,顫聲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可以呢?假如我說,我願意無條件相信你,只要你願意用同樣的方式相信我呢?若是我說我需要你……」
再一次的,他無法呼吸,恐懼和奢望滿佈他英俊的臉龐。
「如果我告訴你……」她撫著他彷彿在瞬間靜止凍結的臉龐,看著他幽黑深邃的眼,悄聲道:「我愛你……」
那句話淡淡的響起,在空氣中逸去,卻不斷迴盪在耳邊,在他無法運轉的腦海裡。
他沒有辦法動,無法思考,只能看著她濕潤的瞳眸,看著她紅溜的唇輕啟:「那麼……你願意愛我嗎?」
她輕柔的語音微微顫抖著,然後他才知道,一開始她表現出來的憤怒和責備,只是一場戲,只是她強硬戴上的面具。
她一直看起來很鎮定,氣憤但保持著冷靜,可那一切都是她佯裝出來的。
此刻眼前缺乏自信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不安與忐忑,他記得他狠下心離開她的那一天,她的傷心與痛苦。他記得她穿著白袍、赤裸著雙足,在醫院追著他,不顧背上的傷,不顧旁人的視線,不顧兄長的攔阻——
他能聽到她慌張的呼喚,他能看見她在看到他留下的手機時,臉上的表情。
他清楚記得淚水滑下她沒有血色的雙頰,他也清楚記得她轉身望著她父親時,她背上白袍染上的血跡,他更清楚記得在那朗朗晴天下,她痛哭的聲音。
他背靠在樹上,聽著她的悲泣,用盡了所有力氣,才沒讓自己朝她走去。
他從來沒想過,她會有可能愛他,他從來沒敢真的奢求這樣的奇跡會發生。
但那一切,歷歷在目;而她的話,猶在耳邊。
熱氣上湧,氤氳了黑眸。
他不懂,在瞭解一切之後,在她清楚他遭遇過什麼樣的事情之後,她怎能還有辦法接受他。
他是如此骯髒、污穢,不值一顧。
沒人能接受他們這樣的人,湯姆的家人不能,大衛的親人也不能,沒有人能。
曾經他們都是潔白無瑕、天真可愛、俊美漂亮的男孩,但他們被人帶走,被人凌辱玩弄,他們髒了、黑了、殘了——
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沉淪,繼續待在黑暗的世界中。
他以為她知道真相後,會覺得很噁心,也許會同情,或許會可憐他,可她絕不會,不會再願意碰他。
但是她……這個女人……
他吸著氣,喉緊心縮的看著眼前這個教人心顫的女人。
「你應該……要恨我……」
屠歡歪頭看著他,揚起嘴角,笑了。
「我做不到。」晶瑩的淚水滑落她彎彎的眼,她沙啞的說:「從來沒有人拋棄我,沒有人有膽拋棄我,你要是真想讓我忘記,就該等我玩膩,等我厭倦你。」
那玩笑般的話,只教他心更痛。
他無法開口,不知道要說什麼,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再次將她推出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