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它錯到底?多麼悲涼的一句話,但她無法不同意父親。
皇帝聯合陸氏四處搜羅韋氏罪證,他一步步削弱韋家勢力,任誰都可以預測出,皇帝要的是斬草除根,過去韋氏助皇帝登位之事,如今已煙消雲散,今日不復往昔,早巳坐穩帝位的他,再不容韋氏坐大。
他要毀韋氏,而她進後宮,一心保的是韋氏,雖是夫妻,但心相異,這樣的兩個人,遲早要走上分歧道路。
也罷,是對是錯留予青史,眼前,她能善盡的,不過是父母之命。
那年,她到底為何進的宮?
她偏著頭,像十七、八歲的少女,不久,她想起來了,是一道聖旨、是父母恩情,是她一生擺脫不了的枷鎖,將她圈進皇宮裡。
忘不了父母親的那番話,那時,天真得尚不知人世險惡的她,哭著向父母耍賴、不願入宮,她又哭又鬧,指著父母親說:天底下哪有這般狠心的父母,竟捨得將女兒送進那暗無天日的骯髒地方。
爹爹氣急敗壞,一巴掌打醒了她。
案親說:平民百姓辛勞一年,攬不了一兩銀,而你光是零花銀子,一月就得十幾兩,家裡讓你自小養尊處優,錦衣玉食,請最好的師傅教你讀書認字,身邊時時刻刻都有三、四婢女隨身服侍,你十指不沾陽春水,汗水濕不透衣襟,你沒寒過、熱過、饑過、勞動過,普通女子受的苦,你全然不曾有過。
為何你可以這般得天獨厚,難道就因為落上八字命,你運氣好,投生在好的家族?不全然是吶,家族生養教育了你,你對家族的盛衰榮辱,便有了不可推卸的責任。
她瞠目結舌,望著慈愛和藹的爹爹。第一次,她見識到爹爹冷酷精明的一面。
震驚至極,她雙膝落地,匍匐在地,哭求著爹娘,訴說自己心已所屬,便是進宮、便是成為皇后,也無法一心一意對待皇帝,但求雙親成全。
案親苦笑,反問她:要你爭寵奪愛,難道是要你爭自己的幸福未來?不,我要你爭的是家族榮彩,不管皇帝是否專情於你,你都只能對皇帝一心一意。
棒幾日,青梅竹馬的容哥哥被派至戰場,連一聲道別都來不及說,便是天涯海角兩相隔,再無相見日。
兩年後,因為自己的姑姑是皇太后,她順利被封為皇后,可在同一天,容哥哥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
那身人人羨慕的大紅袍服,竟成她心中最重的沉痛……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消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這個寒冷的皇宮,囚禁了她的天真浪漫與善良,把她變成天底下最陰毒的女子。
她恨、她怨、她滿腔恨,這個皇宮不讓她遂意,她便不讓任何人順心,她時刻都用心計,她雙手沾滿鮮血,她害死無數和自己一般可憐的女子……
贏了,她爭得家族榮彩,爭得韋氏地位,然後呢?
世間豈有長盛不衰、永保富貴的家族?眼前韋氏表面上似乎仍是聖眷正濃,然知底細的,全曉得虎落平陽的日子將近,她所能做的,不過放手一搏罷了。
一分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無奈心酸,讓她全身發寒,西風多少恨吶,吹不散眉彎。
此時壅熙不等下人來報,自外頭飛奔而入,莽莽撞撞、無半分沉穩。
他滿眼含笑,一進入正殿,便自個兒找個椅子坐下,待宮女為他送上茶水,便揮手讓殿裡服侍的宮人全都下去。
他是益發大膽了,連她這個皇后娘娘都不看進眼裡。
也是……他糊塗一回,便把整個韋氏全張羅進去,偏偏眼下,後宮也就他這麼一個流著韋氏血的男子,可從帶給族人幾分希望。
「母后,告訴您一個好消息,聽說前幾日,大皇兄在壽永宮裡和父皇吵了起來。」他興高采烈說道,一隻手抓著腰間佩玉來回甩不停,滿面輕浮。
吵?那不是壢熙的性子。
他是個極為隱忍之人,為達成目的,他曾經在雪地裡,率大軍埋伏三天三夜,一舉滅掉大金兩萬軍兵,皇太后曾經說過,所有的皇子當中,最能吃苦、忍耐的便是壢熙。
這樣的人,豈會不顧一切與皇帝吵架?
如若是作態,未免太過,如果是真心……又是什麼事情引得他敢出言與皇帝相頂。
難道真是她估計錯誤?失憶並非借口,壢熙的確忘記自己的雄心大志,忘記一心想要的位置?
「大皇子為何事與皇上頂嘴?」
她微蹙鳳眉,後宮多年,經驗教會她凡事多深思三分,不過一瞬,許多念頭自她腦中閃過,這會不會是……皇上與壢熙合演的一齣戲?
「據說,是為了一個女人。」壅熙笑著揚揚眉頭。
不愛江山愛美人吶,眼前朝局末明,父皇的心思誰也捉摸不定,他竟敢為區區一名女子和父皇對立,他是太看重自己,還是中毒失憶壞了腦子後,便不知天高地厚?
「女人?」
什麼女人能讓壢熙不顧一切?他是個冷情男子,從來也不曾聽見他對哪個女人上心,如今怎會發生這種事,那女子,是何方神聖?
「可不,聽說大皇兄不想娶陸茵芳進門,想娶自己喜歡的女子,可父皇聖旨已下,怎容得反悔,為此事,父皇還撒了他內務府的差事。」
想到這個,壅熙就忍不住得意萬分,雖明知道龍壢熙無法抓到自己貪污的把柄,無法逼他認下虧空庫銀這等罪名,心底還是不免忐忑,現在可好啦,龍壢熙被趕出內務府,徹查之事定然不了了之,接下來,內務府又是他的地盤了。
皇后暗自忖度。做到這等程度呵,那麼,不會是作戲,陸府千金對目前的壢熙而言是重要的,他需要倚仗陸氏才得與韋氏相抗,讓這種事傳出去,於壢熙有害無益……他真的不想要太子之位?
「我猜那陸茵芳肯定長得很嚇人,否則大皇兄怎能為此與父皇對抗。可憐哦,可憐大皇兄將要娶進一個無鹽女,早知如此,當初真該對陸茵雅好些才是,免得繞上一大圈,還是得與陸家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