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問起我了!」施玉卿笑著帶過去。
那女老師年輕,剛從學校畢業不久,大概覺得工作環境太壓抑,所以有感而發。學校這種地方,無論思想、行為都不能太前衛的,她空有一副青春體貌,卻得老是裹在老氣的套裝裡頭。
沈冬生不禁替她感到可憐。他是男的,那倒還好;可是女老師——就算是麗質天生的女人,也需要一半靠打扮。中庸雖然好,但其實世上唯有中庸的姿色和愛情最教人不耐煩。溫吞吞的,既沒有濃郁的令人覺得艷烈,更比不上清淡的讓人感應那冷然。就他記憶所及,實在,他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個抬眼出色有魅力的女教師。
這想法當然不能跟同事透露,說了,准自找麻煩。他低頭收拾桌上的東西,假裝忙碌,免得他們又找他搭腔。中午休息時間,辦公室內鬧哄哄的,出了辦公室也吵,學生教室裡外更吵。他平時躲在美術教室,應付學生就夠麻煩,到了辦公室,同事問寒暄應酬也不輕鬆。
「沈老師。」施玉卿挨近他。
她一靠近,沈冬生立即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不是令人太討厭的味道,也不刺鼻,但他還是小心地屏住氣息。
「施老師。」他禮貌地抬頭。
「學生的作品?」施玉卿略略彎身,好似在欣賞沈冬生桌上那些學生的繪畫作品。
「嗯。」沈冬生應一聲。不曉得她想幹什麼。
「我一直很佩服那些能將眼睛看到的美麗事物或將心中所想的構圖生動畫在紙上的藝術家。我就是沒那個能耐。」
「你的邏輯推理思考能力強,別人也是很佩服。」沈冬生恭維她一句。這也是事實,不算阿諛。
「哪裡。沒有你們這樣,有才能。」
沈冬生笑一下,仍然搞不清施玉卿想做什麼。
「呃,沈老師——」施玉卿看看左右,說得吞吞吐吐。
「有什麼事嗎?施老師?」再這樣下去沒完沒了,沈冬生乾脆直接問了。
辦公室且其他師忙著聊天吃飯或批改作業,似乎沒有人注意他們。施玉卿仍然假裝的賞那些畫,壓低聲音極快的說:
「你沒忘了今天的約——呃,我想借用你一點時間吧?」
啊!原來是這回事。
「我記得。」大可以大大方方提起的事情,偏偏搞得像什麼私情密會似。
「那就好,我怕你忘了。」施玉卿抬起頭,嫣然笑起來。
沈冬生連忙避開,說:「我今天下午都有課——」
「我帶的高二那班,也要上輔導課,我們再一起走好了。」
他是無所謂啦,反正都是同事。
「那就這麼說定。」施玉卿對他又嫣然一笑。
蔡清和從外頭午餐回辦公室,正好捉到施玉卿那個「嫣然巧笑」的漣漪尾巴,望著她走去的背影,朝沈冬生眨眨眼戲謔笑說:
「喔,今天吹什麼風?那麼青春!你看到她那笑沒?」
沈冬生白他一眼,咕噥說:「我什麼也沒看到。」
「吃錯什麼藥了?」蔡清和被他的白眼白得莫名其妙。
「沒,嫉妒你心情太好了。」沈冬生兩三下把東西收拾好。
他沒誇張。一想到與施玉卿晚上的「會談」,他就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話都還沒開始談,肩膀便開始酸。
「幹麼嫉妒我?」蔡清和喋喋不休。
鐘聲噹噹響起,沈冬生比個「你聽」的手勢,不想跟他抬槓,說:「上課嘍。」
「等等,」蔡清和拽住他,「我還有事跟你說。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
「怎麼?你也有事找我談嗎?」
「也?」蔡清和皺一下眉,「誰約你了是不是?」
「唔。」沈冬生將學生的畫作放入袋子中,一邊說:「施老師找我談點事。」
「施玉卿?」蔡清和瞪大眼睛。「那個施玉卿?她找你能有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
蔡清和皺眉。「到底怎麼回事?」
「我——」剛要開口,門口一個老師回頭叫他們:「蔡老師,沈老師,上課嘍,你們沒課嗎?」
「這就過去。謝謝。」沈冬生應一聲,匆匆說:「走吧,晚點再談。」
學生已經在教室等著。幾十個小女生吱吱喳喳的,咕咕咯咯笑個不停。這個年紀的女孩的笑,大半是沒名目的,一點小事也可以樂翻天。不過,他想起徐夏生。那時她老是不笑,對照現在的她,彷彿不完全的燃燒。
「把這個發下去。」他把作品發還給學生,讓她們自習。
考試快到了,他這算是德政。再說,他沒心思也沒心情上課。這麼打混,實在是褻瀆為人師表的神聖,但他從來沒那麼想過,罪惡感也就不那麼強烈。他總覺得他不過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俗子罷了,運氣好撈到了一個好薪水的工作,還被捧得那麼高,實在——
「老師,」兩個大膽的小女生摸到他桌前,吃吃笑說:「你是水瓶座的對吧?這個禮拜你要小心。」
「小心什麼?」沈冬生隨口問。
「受到土星的影響,水瓶座的人這個禮拜有口舌的紛爭,還會破財消災。」
嘖!小女生就是這麼天真。他捧場地說:「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
「你別不相信,這很靈的!」一副信誓旦旦。
忽然,就是那麼一剎,那念頭就那麼閃進沈冬生心裡頭。他試探地問:
「呃,你們這個……我問你,水瓶座的跟那個什麼蟹的合不合?」
「你是說巨蟹座吧?還好啦,一個風象,一個水象,普普通通,不好也不好壞。」
「那麼跟獅子座的呢?」
「獅子?」小女孩大搖且一頭。「慘了!大大不和,水火不容嘛!」
沈冬生大為洩氣,略略失望。那學生狡黠笑說:「你的女朋友是獅子座的是不是?老師。」
「答錯了!快回座位去。」沈冬生一口否認,趕她們回座位。
※ ※ ※
整個下午沈冬生都沒心上課。挨到放學,校警衛通知他,傳達室有人找他。他覺得奇怪。走到半途,遇見蔡清和。蔡清和嚷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