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沈冬生試著推開她。他覺得不能這樣。倒不是因為他是君子,道德高尚,他其實也只是個普通的男人。只是,他覺得徐夏生這一刻是不理智的,感情用事,到最後都後悔。
徐夏生沒理會,仍盤著他,勾著他的脖子,可以說野蠻。她甚至把舌頭伸進去,稍微變濕潤的唇有種苦澀的青草味。
沈冬生反射的卷觸她的舌吻,抱住她。他知道不能這樣,終究沒有將擁抱鬆開。
那時候,兩眼相對的那歲月,他怎麼想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他的手,在她背上撫摸又撫摸——唉,是真的。
慢慢,徐夏生抬起眼,滿臉都紅,卻沒有把手放開。他也沒有。
「讓我這樣再靠一會就好。」聲音還是啞,仍勾著他的脖子,整個身體仍緊貼在他身上。
沈冬生騰出手去撥她的頭髮。兩眼又相對了。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原來這麼粗蠻。」
「現在你知道了。」
他的手順勢停在她臉龐,時間就停住了。
他捧起她的臉親吻她。這一次,聞到了那苦澀的咖啡味。
※ ※ ※
說是沒信仰,無可奈何之餘,也只能信神信鬼信蒼天。每次整理他大學時,環島旅行時拍攝的島上各地的廟宇的幻燈片,沈冬生都會這麼想。
幻燈片放久怕潮,他打算翻拍,把它們掃進電腦裡。工程不算大,就是麻煩。他吁口氣,把幻燈片收進盒子丟在桌上,起身去煮開水。
「沈老師。」正將咖啡和開水往洗筆筒裡倒時,施玉卿敲敲敞開的門,走進美術教室。
「早啊。」沈冬生招呼一聲。其實不早了。
「不好意思,我無事不登三寶殿。」施玉卿笑笑的。若不是有藉口,常往這裡跑,辦公室那些同事也會起閒話。
「什麼事?」
「來借課啦。二年二班下午有沈老師的課對吧?我想對一對上回她們考的卷子。」
「好啊,沒問題。」再過幾天就是高三畢業典禮。越接近期末,緊張的氣氛越濃。
「嗯……」施工卿顯然還有事,「沈老師,上回讓你破費了,我還沒有回請你——」
「你別放在心上,施老師。」
「那怎麼好意思!起碼讓我請你喝杯咖啡。」
「真的不用了。」咖啡他天天喝,都咖啡因中毒了。
施玉卿這才注意到他剛泡的那筆筒咖啡。看他居然把咖啡裝在洗筆筒裡,有些訝異,笑說:
「你怎麼把咖啡裝在洗筆筒裡?這樣……」她搖個頭。真是!男人就是這般隨便。
「方便。」沈冬生說:「洗筆筒我也洗過了,很乾淨的。」
「這樣還是不妥。你們男人啊,就是!」施玉卿又笑著搖頭。
沈冬生噤聲,不敢再搭腔,假裝整理東西。
施玉卿又說:「沈老師,上次我跟你提的那件事——」
他都已經拒絕了,她還提!但沈冬生不想傷和氣,說:「請施老師千萬別麻煩,我實在沒有那個打算。」
「只是見個面——」
沈冬生打斷她:「我女朋友會不高興。」不說得這麼白,施玉卿大概不會死心。
「這樣啊。」施玉卿笑容變得有點僵。
「不好意思,施老師這麼熱心。」
「哪裡。」施玉卿很快恢復平常的神色,說:「那我先走了。下次有機會請我喝喝你用洗筆筒泡的特別咖啡吧。」又笑一下,識趣的走了。
施玉卿前腳一走,王淑莊後腳就進來。
「在忙?」王淑莊年輕,跟唐荷莉差不多,有唐荷莉的影子。
「還好。」
「想跟沈老師借下午的課,沒問題吧?」
「當然。」沈冬生點頭,忍不住開玩笑:「把課都借出去,我樂得清閒睡大頭覺。」
「所以還是你好。」王淑莊笑著附和。「對了,沈老師,你這個星期五晚上有沒有空?我剛好有兩張音樂會的票——」
「星期五?不好意思,我剛好有點事。」
「這麼不巧。沒關係,下次有機會再說。」
社會化久了,都知道怎麼應對人事,自己不尷尬,對方也不為難。像施玉卿和王淑莊,都懂得維持一定的矜持;但徐夏生,連矜持都不要了。
他把咖啡倒掉,又重新泡了一筒。他不是頂愛喝咖啡,卻酗咖啡。別人酒精中毒,他是咖啡因中毒。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躲在這裡。」蔡清和像逛菜市場一樣逛進去。
「這地方倒變成觀光熱門地區了。」沈冬生諷刺一句。
蔡清和充耳不聞皺眉說:「又在喝那種東西!你要喝,也別用洗筆筒裝,衛生一點!」
「老頭子就是囉嗦。你又叫學生自習了?」
「考試。我只走開十分鐘。嘿,你女朋友打電話找我。」
「荷莉?」沈冬生愣一下,「她找你做什麼?」
「你不知道?她說在你的電話留了言,不曉得你聽到沒有。她要請我跟……呃,王月霞吃飯,說是大家一起聚聚。」
這兩天太累了,那通留言沈冬生沒有聽到。
「她是不是說要請你跟你的『女朋友』,四個人一起吃飯?」這種事像是唐荷莉會做的。她想得出來。她要熟悉他的朋友,進入他另一層面的生活。
「呃……」蔡清和有些尷尬,的確是如此。
「什麼時候?」沈冬生問。
「今天。」
「幹嘛這麼趕?」
「她說會跟你聯絡。」
那意思就是要沈冬生打電話給她。
「好吧。我待會打電話給她。你知不知道王月霞喜歡吃什麼料理?跟她聯絡過了沒有?」
「你真的要去?」蔡清和瞠目問道。
沈冬生挑眉反問:「我以為你跟荷莉說好了。」
「我哪敢!這頓飯這麼一吃,就差不多完了。你女朋友的意思你不會不曉得吧?」
「我以為你跟王月霞定下來了。」
蔡清和苦笑起來。「她現在沒事就過去幫我收拾煮飯,好像都覺得理所當然。我看,我這下大概是逃不了了。」
「你如果不喜歡,拒絕不就好了?」
「也不討厭。一開始沒想太多,慢慢就變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