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餓了。」電話那端的杜希櫻語調軟膩,似情人的低喃。
「你餓了關我什麼事?」他恨恨地說,巴掌大的黑色手機差點被他捏碎。
「唉,你養刁了我的胃嘛!外面標榜米其林三星級的料理根本不是給人吃的,我最近好像又瘦了兩公斤。」下巴都尖了,連照鏡子也討厭得不得了。
「……杜大律師,我不是廚師。」他的雙手是用來測試高科技電子用品,不是拿鍋鏟。
「來載我吧!我在我們事務所隔壁的複合式咖啡廳。」這家店唯一的特色是烘焙得有點焦味的咖啡豆,研磨沖泡後的滋味很醇厚。
夏桐月勉強耐住性子問:「你的車呢?我記得你不久前才得意揚揚的炫耀那紅色跑車。」
「噢!撞壞了。」真是太脆弱了,不堪一撞,她打算向經銷商提告,賠償她的損失。
「什麼撞壞了,你……你到底在搞什麼……」他氣憤的揚高分貝,顧不得會不會引人側目。
「沒辦法,前方的車子開得太慢了,我一時腳抽筋沒踩下煞車,所以就撞上了唄!」砰的一聲,她也嚇一跳,以為趕不上法院開庭。
他用力吸了一口氣,再吸,三吸……「請問你的時速幾公里?」
「一百……」
「才一百?」他不信。
她輕笑。「讓我說完,是一百九十八,快破兩百,本來我想刷新個人紀錄,可惜有人擋路,錯失良機。」
「杜、希、櫻——我真的很想把你掐死。」她活得不耐煩了,自個找死。
「嘿!你不先問我有沒有受傷,傷得重不重,你這沒良心的冤家,虧我從美國一回來,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你。」呵呵,聽到他咬牙切齒的磨牙聲,感覺好親切,她真的回國了。
夏桐月發現她有氣死人的本事,而他卻只有被她吃得死死的分。「傷的是自尊吧!聽你的元氣十足,我看你還不夠餓。」
「我要點菜……」她有好多好多想吃的東西,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他冷笑。「有得吃就該偷笑了,蛋炒飯配蛋花湯,再來一盤番茄炒蛋。」
「我討厭吃蛋……」她語氣很委屈,像是二十七歲的女人身體內住了一位十歲的小女孩。
「我知道。」他忽地嘴角一揚,神清氣爽。
「我恨你。」
意外地,夏桐月不怒反笑,神色一掃之前的不快,炯炯發亮的雙瞳閃著一絲他沒察覺的溫柔。
第2章(1)
「你這傢伙能不能有點女人樣,別整天想混吃等死,你是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你,所以你要吃光地球糧食做為報復嗎……」
面對此生的天敵,表情不善的夏桐月就像嘮叨的老奶奶,不斷數落著斜躺在沙發上、蹺高腳剔牙的女人。
他一副受害者的嘴臉,很受不了的瞪大深潭般黑眸,希望不請自來的食客懂得自愛,別把他的容忍當成縱容,一個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她最好別不知分寸的一再得寸進尺,自以為掐著他的命門三寸便為所欲為,要不是看在兩人認識快二十年的分上,他早就一腳踹她出大門,哪容得了她無孔不入的侵入他原本平靜的世界。
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孽緣究竟要糾纏到什麼時候,而這位行事乖張、不按牌理出牌的大小姐幾時才肯放過他?
「小月月,你很吵耶!都快要躋身婆婆媽媽的行列了,要不要我搖旗吶喊鼓勵你變性,還是頒面獎牌獎勵你終於得償所願,咱們日後可以邊修指甲邊聊姊妹淘心事。」吃他一頓飯而已,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劍眉一豎,俊容為之一沉。「不許再喊我小月月,別忘了我大你四歲。」
「有人長個不長智,人的智慧不見得與年齡成正比,別忘了我同年和你拿到畢業證書,夏同學。」同校不同科系,她用兩年時間超修完四年學分。
杜希櫻是所謂的天才,她對背的科目相當有一套,雖然不到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程度,可是一本書看個三、五遍便可倒背如流,即便厚重如《六法全書》,她背來亦得心應手,少有出錯,哪一頁、哪一行皆能精確的指出。
語言天分更是為人所欽羨,不論是聽說讀寫,只要給她那個環境,如放洋、遊學……不出半年她便琅琅上口,字正腔圓沒有奇怪口音,宛如土生土長的當地人。
不過天才也有羞於啟齒的弱點,她最弱的科目是數學,舉凡三角函數、四則運算、統計,和數字扯上關係的東西她是一竅不通。
而夏桐月剛好和她相反,他最強的科目是數理,舉凡各類算式與程式他一解即開,從不用太花費心思,但一碰上文科就沒轍。
兩人在這方面算是互補,只是不對盤的次數多過和平相處,除了學生時期偶爾的課業交流外,南轅北轍的個性形同火水,沒有一回能平和落幕。
「早慧不代表你比別人聰明,而是你叛逆,受不了台灣的教育,因此逼自己用功,好早點離開枯燥乏味的學校。」她做每一事都有目的。
沒有被揭穿的難堪,打了個飽嗝的杜希櫻吐吐舌,十足的無賴女作風。「還是你最瞭解我,難怪我愛你如昔,捨不得丟棄對我掏心掏肺的御用奴隸。」
一聽到奴隸兩字,他的臉色難看。「都幾年前的舊事了,你好意思掛在嘴邊,拜託你千萬別愛我,本人敬謝不敏。」
他不再是當年的單純少年,任由她拐騙,搬出一堆令人聽得頭昏腦脹的法律條文,恫嚇他少年犯罪判的刑罰有多重。
「偷柿賊。」
夏桐月橫眉一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吃完這一餐就打算老死不相往來嗎?」哼!他求之不得,省得整日被壓搾。
「嘖!學壞了,居然威脅對你情深義重的老朋友,你這種行為太不可取了,我唾棄你。」她下回偏要再上門蹭飯吃,他還趕她不成。
說賴定是有點過分,不過人與人的緣分就是這麼奇怪,明明對世事涼薄的她偏看他順眼,沒來由地,和他保持看似疏離卻交心的親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