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天抒。」她老實的說。
他一臉憐惜地說:「那可是段會讓你一無所有,只剩下絕望跟淚水的孽緣呢,那樣……也不怕嗎?」
她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是嗎?」他沉吟著,「看來是逃不開、避不掉的宿命了……」
宿命什麼的,十二歲的姚沐月根本不明白,也沒太大的感受,她只知道,她盼著兩家約定好的那一天到來。
托缽僧抬起她的小臉,為她揩去眼角淚水,「孩子,別哭,你記住貧僧的話。你二十二歲那年,家中將遭遇變故,令尊會被問罪判刑,發配邊疆修築長城,勞役至死,而令堂也會因傷心過度,抑鬱而終,至於你的夫家亦會在隔年因購入不明假藥危害人命,而導致家財散盡、家道敗落。我說的這些話,你可都要記住啊。」
托缽僧的話讓姚沐月感到害怕,她驚疑的看著他,唇片囁嚅卻說不出話來。
「沐月?」
突然,她聽見母親喊她的聲音,她轉過頭,循著聲音望去,大腹便便的母親正朝她走來。
「怎麼這麼久?還以為你先回家了……」周翠環問。
「娘,我……」她想跟母親介紹方才對她說了好多奇怪話的托缽僧,但一回頭,眼前卻什麼人都沒有。
她愣住,不解的東張西望。他去哪了?她才轉過頭,他便走了?
「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發愣?」周翠環端詳著她,一臉疑惑。
「一個人?」她心頭一顫。母親來時沒看見那衣衫襤褸的托缽僧嗎?突然,她感到背脊一涼,自己撞見什麼了?人、神,還是……鬼?「娘,您沒看見嗎?剛才我正跟一位托缽師父說話呢。」
周翠環微怔,「你這孩子在胡說什麼?娘只看見你在這兒發呆。」
果然,她遇見了眼睛看不見的東西……可是為什麼她看見了?而他又為什麼要讓她看見?
五年後。
長樂樓,麗水城的花街上就數它的生意最是興隆。
這是間有規模的青樓,共有三層樓,大廳能擺上二十張桌子,上了兩旁樓梯,四面皆是廂房,大大小小共有十八間。
長樂樓裡姑娘的芳鄰在十六至二十五之間,鶯燕成群,加總起來約有三、四十人,每日一開門做生意,尋芳客便絡繹不絕。
此時,花筵廂房裡正傳來陣陣悠揚的古琴聲——房裡,五名約莫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正把酒言歡,一邊聆賞琴聲,一邊細看美人起舞。
那拋著水袖、舞姿婀娜的舞妓是長樂樓的紅牌——花散舞,年方十七,正是娉婷裊娜、風姿綽約的年紀。
傅天抒直勾勾看著她,眼底、唇角全是笑意。
他的一顆心,全在她身上了。
舞畢,花散舞捱到他身邊。美人香汗淋漓,環抱佳人的傅天抒貼心為她拭汗,教其他姑娘們看了眼紅。
「傅少爺真是貼心,花姑娘真教人好生羨慕。」
「哎呀,妹妹,你羨慕何用?誰教你娘親沒將你生成花姑娘那副多嬌的模樣。」
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直教花散舞臉上浮現得意之喜色。其實她能如此得傅天抒的寵愛,不全憑著花容月貌與精湛舞藝,而是她真用了心。
傅天抒是麗水城最大藥材商雲水堂的少爺,雖是庶出,身家仍相當傲人。
她自幼被賣到長樂樓,教舞的師傅喜歡她,便將一身絕藝都傳授給她。打她還小,師傅便常對她說「進了長樂樓,要出去,拿錢來便可,只是千萬要找個有錢的、可靠的、有情有義的才行」。
傅天抒不只有錢、可靠,對她死心塌地,還是個俊俏體面的少年郎,若真能得到他,她可說是裡子面子全足了,所以為了自己的將來,她費盡心思的討好他、伺候他、取悅他,總算得此嬌寵。
不過她心知,傅天抒之所以對她情有獨鍾,還有另一個原因,那便是——他的娘親香月夫人亦是長樂樓出身的舞妓。
他喜歡她、疼她、寵她,其實是對在傅家未能得到尊重及地位的母親的一種疼惜及感情投射,但不管原因為何,他是雲水堂的繼承人、是未來的當家,只要巴著他,她便有享不盡的富貴榮華。
「傅少爺,你不如替咱們花姑娘贖了身,將她帶回傅家,日日夜夜對著她吧。」
「是啊,花妹妹跟傅少爺真是天上一對、地上一雙呀。」
一名姑娘才說完,其他姑娘便跟著起哄,拱傅天抒為花散舞贖身。
「我說你們不知道嗎?」傅天抒的好哥兒們、與他一起在文成塾求學至今的嚴貴麒說道:「咱們傅家少爺有個今年就要進門的未婚妻呢。」
「這事我們也聽說過……是錦繡綢緞莊的大小姐姚沐月是吧?」
「正是那位小姐。」
「據說那位小姐從小就進文成塾求學,知書識禮,表現十分優異……」姑娘們對姚沐月的事情也略有所聞。「傅少爺,姚小姐應該會准你納側室吧?」
「准?」傅天抒突然眉心一擰,神情懊惱,「我的事不必她准。」
見他臉色丕變,說話的姑娘有點惶恐,「我的意思是,姚小姐出身良好,學識也不輸男子,想必心性定較為高傲,也許……也許無法容忍夫君納妾這種事。」
嚴貴麒笑了起來,「心性高傲?那恐怕不足以形容姚家小姐吧!你們知道嗎,她在學塾裡的成績優過天抒,還曾經在射藝時,射穿了天抒的箭矢呢!」
「什麼」幾位姑娘,包括花散舞都相當驚訝。
傅天抒濃眉皺起,冷冷地道:「別提她的事。」
「哎呀呀,我們傅少爺生氣了呢。」嚴貴麒自顧自的端起酒杯,「我該罰,先乾為敬。」
一旁,花散舞靜靜的覷著傅天抒臉上的表情。
他生氣了、惱火了,說明他並不喜歡家裡為他安排的這門親事,對姚沐月更是憎惡到了極點。
也是,哪個男人會喜歡一個事事都想壓過自己的女人?這樣最好,他越是厭惡姚家小姐,對她越是有利,往後她只要卯足了勁的取悅他,擄獲他的心,便萬事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