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姨住在小坪頂上的一棟私人小別墅,面對著淡水河出海口,後倚著山,半山腰的風景絕美,坐在庭院裡的搖椅上看海,是一件相當寫意的事。
可此刻,搖椅被一個高大的身影佔據了,長手長腳的男人坐在搖椅上搖啊搖的,閉上的眼,和他懷裡抱著的娃一樣,有著黑黑長長的睫毛,漂亮得讓人很是嫉妒,諾諾長大了,一定會跟他爹一樣帥氣得無法無天吧?
安亞看著搖椅上的一大一小,心裡平靜得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曾經,覺得愛情一定要轟轟烈烈,日子勢必要過得多采多姿,這樣的人生才不枉走一遭,可走著走著,才發現原來平靜安詳才是真幸福。能和相愛的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做喜歡的事,不管是看天看海看書看電影,甚至是分享一包好吃的餅乾、一杯好喝的咖啡、發現可以一起笑的事,都是幸福。
這樣的幸福看似很簡單,卻又好難,因為平凡的日子下總是暗潮洶湧。
想結婚的女人擔心找不到好老公,找到好老公的女人怕老公外遇,離婚的女人怕找不到可以再愛自己的男人,找到了也不願意相信對方可以愛自己一輩了。
人就是這麼可笑的動物。
她安亞就是其中之一。
「看他們父子有多像,根本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羅姨從她身旁走近,慈祥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人家說父子連心果真沒錯,諾諾很喜歡他,連想睡覺時都願意挨著他。」
「小聲點,別讓他聽見了,他似乎從來沒想過諾諾有可能是他的兒子。」想到這兒,安亞還有點嘔呢。
也許他真的忘了去度蜜月時兩人都喝多了的那一夜,他們是如何忘情的歡好,又或許,他壓根兒以為她是因為孩子不是他的,所以才要跟他離婚。總之,他毫不起疑的態度讓她的心有點受傷,可同時卻又因為即使如此,他對孩子仍是同樣的喜歡、疼愛而感到悄悄歡喜。
一整個矛盾得可以。
「你當真不告訴他?」羅姨不是很贊同的看著她。
「如果我們兩個真的又在一起的話,我會說的。如果不行,那它就是永遠的秘密。不過,現在不管他知不知道,他已公開宣佈諾諾是他兒子了,我也不必再藏起諾諾。」
「難道,你還沒決定要不要跟他復合嗎?」羅姨皺眉。兩人都一起回來看諾諾了,她還以為這兩人已經決定在一起了。
安亞靜靜地看著依然好夢正酣的前夫和兒於,沒有答腔。
羅姨輕拍她的肩,細聲道:「安亞,幸福來時就要緊緊抓住,一鬆手,就可能再也找不回來了,人的一輩子有多長呢?人生無常,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知道,又何必想太多?好好把握眼前的才是真理,懂嗎?」
安亞笑了,點點頭。「我懂,羅姨。」
她沒有忘記,那天站在海邊等著他上岸的心情,是如何的無助恐慌和痛苦,當時,她巴不得能拿全世界的東西來換他平安無事,當時,她只想等他一上岸就衝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說一千、一百次她愛他……
只是,當他抱著花子蘿回到岸上,當親眼看著他抱著另外一個女人無助的流淚時,不管原因是什麼,她又退回了她的保護殼裡 她很確定自己是愛他的,但她不能確定他也愛她,愛到足以陪她走一輩子。
可,一輩子好長又好短,若連現在都抓不住,又管得了什麼以後呢?
越想,越覺得自己可笑。
回身,她走到窗邊拿起手機撥了一通越洋電話——
電話響了一會兒才被接起。
「喂,我是駱以菲——」
「以菲,我想見你……」
***
挺著五個月肚子的駱以菲剛抵達台灣,一出機場便搭車前往片場。
導演剛好在拍姊姊不小心把妹妹撞到山崖下而傷心哭泣的戲,那哭聲迴盪在山谷裡久久不散,現場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駱以菲並沒有直接參與這部電影,「花兒謝了」其實是由安亞主導而交給新生代編劇群去共同撰寫出來的劇本,一樣走純愛路線,卻多了一點悲情,她看過劇本也給過意見,但也僅此而已,所以當她突然看到演「姊姊」的花子蘿時,手上提的東西一個不小心便掉落在地上,幸而她站的地方距離收音處很遠,並沒有因此影響到拍攝。
太像了吧?她簡直不敢相信。
花子蘿和學姊的相似度幾乎有八成了,連她都意外得下巴快掉下來,那牧宇學長不就……天啊,這中間沒有發生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吧?鐵定有……不然,她應該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駱以菲微皺起眉,腦子努力在思考些什麼,想到了一堆如果,直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替她擋去山上的冷風——
她抬眸,見到了這個睽違一年多的男人,唇輕輕勾起,笑了。
「好久不見,學長。」
「是啊,我可愛的好學妹,什麼風把你吹到我身邊來了?」秦牧宇也微笑,伸手去摸摸她的頭,又睇了她的小腹一眼。「沒想到我才轉個身,你竟要當媽了。」
駱以菲噗嗤一聲笑出來,正想虧他幾句,說他和安亞早早生了兒子都沒告訴她,像偷生似的,驀地又想起這次挺著小肚偷偷跑來台灣的重要任務,忙不迭斂了笑容,頭一低,竟是沉默了。
「你怎麼了,以菲?」他關心的低頭瞧著她。
駱以菲搖搖頭,咬住唇。
「……邵千陽欺負你了?」他挑高眉。
駱以菲的唇咬得更緊,想讓自己痛一點,卻咬破了唇,痛得淚都飆出來。
「駱以菲……你說話。」看她這樣,他有些擔心了。
此時,駱以菲突然抬起一雙淚眼幽幽地瞅著他——
「學長,如果我說我想回到你身邊……你還會收留我嗎?」
秦牧宇看著她,駱以菲也看著他。秋天的風吹來有點冷,但他的眼神更冷。
她好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