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另一個他更熟悉的女人,對他來說如生命般重要的女人,正躺在他眼前,再不會起來對他噓寒問暖,端茶說話。
兩相對比之下,答案似乎很明顯。
在心念甫動的那一刻,他的手已經有了動作——打開天璇寶盒,將其中的初血倒入一碗洗魂水之中。
咿——
冥冥中,他聽見一縷魂魄在散去之時不甘的號叫!
既然已經動了手,再沒有回轉的餘地。
他迅速取過天機製成的凝魂燈,點燃了放在她的床頭。澄黃的光線,若是開始聚魂會轉為白色,若是魂飛魄散便維持不變。
就在他把燈放在她百會穴的當下,一抹耀眼的白光悠然一閃,直刺他心。
原來她的魂魄一直在他的周圍徘徊,也不忍離他而去……心頭便是再有一絲絲的疑慮,也全部消失了。
用符水洗淨寶盒,割了她的腕脈,擠了初血進入盒中。
寶盒感應到血澤的不同,劇烈震動,似乎在強烈抗議。他以符咒硬壓了下去,迫它屈從。
倘若寶盒已被天璇的原血餵養了好幾世,他還沒把握能夠成功,但是天璇的血只滴入兩次,最初和今世,因此強烈的禁制壓過了寶盒對原主的依戀最終,它苟延殘喘地顫動數下,終於疲憊地投降,接納了新生。
她原本不是「天璇」,但從這一刻開始,她就是天璇。
他們會生生世世,永遠相伴。
「你瘋了嗎?」
在府中感應到寶盒異變的天機連忙施了穿牆之術,直接殺到他的寢宮來。
這一世的她為了易於修行,投入女胎。此刻他氣急敗壞,連衣履都未來得及穿妥。
「你這是逆行天理,會引來天劫的!」天機勃然大怒。
「我們的存在,早已逆行了天理。」他冷然以對。
天機緊緊盯看他手中的天璇寶盒,眼神甚至可以說是驚怒恐懼,
「那不一樣,那不一樣……」她喃喃地道。「你不懂,就因為我們逆了天理,所以更須謹慎行事,如今你毀去天璇的魂魄,轉放入她的,這回引來天劫的……你開門不會有好結果的……不會有好結果的……」
天機喃喃自語,身影消失在濃霧之後。
再大的天劫又如何?他傲然想。
他已征服了天,征服了地,再大的劫數他也像戴帽子一樣的扛下來。
起碼,當時他是這樣張狂的認為。
他和其他幾人的永生已經是強行從天理中搶到的契機,這九條命線對於天地運行已經造成巨大的干擾。
如今他故技重施,斬斷了天璇的命線,重新拉進另一條,終於以天機之能都無法再維持那個恐怖平衡。
倘若當時他知道,所謂的天劫不會報在他身上,而是報在她的身上,他還會做相同的事嗎?
南想了無數次,但都沒有答案。
或許,還是會吧。
他們後來終於得以相愛,卻不得相守。
所謂的天劫,就是當他每世一和天璇相纏時,他們的命線糾結,他的命會折斷她的命。
她注定要死在他懷中,一次又一次。
為什麼?為什麼劫數不是降生在他身上?
無數次的痛苦、疑惑,都得不到一個答案。
於是他們也無數次的轉世,投生,相戀。在他強大的氣機之下,她永遠命若游絲,最後橫死。一次又一次。
終於,她累了。
他永遠記得她求他放手的那一刻。
為什麼當初那樣辛苦,寧可毀天逆地也要求來的緣分,最後還是得這麼痛的放開?
倘若求得人是瑤光,是天機,或是他早已反目的妻子,他都可以不理不看,但求的人是她。
所有的強求彷彿成為一則笑話,到頭來他依然什麼都握不住。
最後他忍痛放了手。
但在一起是痛,放了手也痛。
把她的魂魄從七星中割出之後,她終於可以投生當個健健康康的人,過一個快快樂樂的生活,只是不再有他。
有時他們會生在同一世,有時錯開。即使人海茫茫,他總認得出她的魂魄,而她已再不記得他……
四百多年了。四百年的無法相見、相守。
他相見她。他想再和她相聚一次,不計一切代價。如果天劫催動,倒行逆施的人是他,要罰就罰他吧!
「現在的情況,和一千年前,並沒有什麼不同。」天機的嗓音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南定定盯住祭壇上的人兒。眼前恍惚是千百年前,一模一樣的場景。
在他的龍榻上,她蒼白冰冷,了無氣息。
「將我的魂魄還諸天地,」他淡談地道。「這一世結束後,煙消雲散,再也沒有什麼逆天行道,再也沒有什麼天劫懲罰。這,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他說得可真輕描淡寫,天機惱恨地想。
「你以為一切這麼簡單就可以解決嗎?沒這麼容易。」她袍袖一揮。「出去吧!我要行法了。
「你想怎麼做?」南抬頭看向她。
「你們的天劫,我暫時還沒想到解決,但鎮住你們的命線一段時間的本事我還有。」我轉過身,自顧自去拿牆上的幾樣法器。「穿魂釘雖然穿不了她的魂,釘久了難保不會精神錯亂,你若喜歡抱一個瘋娘子在身邊,那也由得你。」
南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他的這個小弟……或小妹,不是什麼軟心腸的善男信女。就因為看過太多人世變遷,她的心早已硬如鐵石。唯一的例外,是對他們幾個。
無所謂。一年也好,十年也好,這是他的選擇。
「好吧,我還有幾筆生意要談,晚上見。」
他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
天機氣得牙癢癢。
還真是瀟灑啊!
「楊克,還桿在那裡做什麼?雄雞血,黃符紙,起壇!」
第8章(1)
隱約中,可可聽到一個女人的嗓音,嬌嬌嗔嗔的,直覺就討厭——
「OK,我只是要強調,沒有遵守諾言不是我的錯。荻荻還躺在加護病房裡,天曉得何時會醒過來,沒有衣服讓我穿,我總不能光看身子走秀吧?」頓了頓,嬌嗔的噪音轉為調侃。「雖然有幾次,那些設計師讓我穿的東西比裸體也好不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