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住口!」可可痛楚地尖叫。
無論她叫得多大聲,那個不明的尖叫都更大一倍,就像有人拿高頻率的耳機直接包住她整顆頭,又像指甲刮在黑板上但尖銳一百倍,無論她怎麼甩都甩不掉。
「瑤光——瑤光——救救我!天機!南——」她拚命大叫,叫每一個她想得到的人。
四周的景物突然開始旋轉,他們的影像扭曲、破碎、再重新組合,沒有一個人聽得見她,沒有一個人能救她。
這是夢!別怕,可可,這只是夢!
你!一隻利爪突然從無明之處探過來,扣住她的腕。
可可嚇得魂飛天外,猛然張開眼睛——
一張死白的臉孔瞪著漆黑的大眼,直接貼住她的臉。
你偷走了我的命!
可可渾身僵硬,無法動彈,是床上的那個小女孩,可是她變了,她不再是那種病弱無害的樣子,而是七孔演血,死白的臉淒厲萬分。
你偷走了我的命!
你偷走了我的命!
「不……不……我沒有……放開我……放開我!」可可想推開她,可是全身卻無法動彈。
你這個小偷!
還我的命!還我的命來!
「去。」
天機突然一聲輕喝,她和小女孩相貼的臉之間插進一雙冷白的手,硬生生將小女孩逼走。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小女孩在淒厲聲中,隱入混沌無明之中。
可可打了個顫,立刻從夢中醒了過來。
「我的天,我的天……」
一身睡衣被冷汗浸濕。
不對,她沒醒,她還在夢中,另一個夢。
同樣是一燈如豆,同樣是深夜的臥室,這裡已經換了另一個時間,另一個空間。
她全身發抖,「我想醒來!讓我醒來!」
可是沒有人聽得到她,在這裡,她依然是隱形人。
這時才感覺到手腕一直被人抓住,她低頭一看,是剛才插進來的天機的手,可是她只能看到手的部分,從手肘以上的部分消失了。
這一幕雖然恐怖詭異,她的心反而定了一定。
有天機在,不會有事的。
可是天機帶她來這裡,是想讓她看什麼?
寢室的細節一一地浮現,先是牆,再是桌,再是椅,然後是花樹盆景,最後,是人。
他在這裡,就站在她眼前。
身上太子的玄袍已經換成黃色的龍袍,歲月的痕跡畫上那張俊美的容顏,多年爭權奪利、宮廷殺伐,他的靈魂滄桑。
然而,那雙滄桑的眼中,此刻盛滿的不是決斷魄力,而是深沉的哀傷。
可可看著他站在自己的龍榻前,床上是一尊了無生息的軀體。
賊!賊!賊賊賊賊賊賊——
剛才的尖叫聲從很遙遠的地方依然不甘心地叫囂著,她的手腕一震,不知天機做了什麼,那個尖叫聲再度隱去。
然後她看到了。
那個萬世至尊頓了一頓,慢慢從床頭的匣櫃裡,抽出一隻黑得發亮的木盒。
可可心頭一跳。
不、不、不要這麼做!
她不知道自己在阻止什麼,只知道非阻止不可。
他即將做一件大錯事,她必須阻止他。
「這個代價太大了,不值得這麼做!」她大喊。
可是那個男人完全聽不見她。
那男人持盒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回身走到桌案前,上頭一隻刻了奇異咒語的木碗盛了某種暗紅色的液體。
可可只覺悚目驚心。
回身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皇帝手一鬆,任那只轉世寶盒掉入暗紅色的液體中。
不!不!不要違背信約!不要背棄以你為天以你為地的七星死士!
不要背棄天璇!
「天璇……」可可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天璇寶盒。
那個小女孩才是真正的天璇!
她的主子背棄了信約,將她的魂魄硬生生洗去,位置換給了別人。
於是,死士含恨而去,一條靈魂被放開,另一條靈魂被禁錮,天理扭轉,天劫相應而生。
你是賊……
還我的命來……
還來……
「啊!」
手腕一陣大力將她狠狠一甩,可可尖叫著滾下慶,這次終於真正的醒來。
好冷,好冷好冷,她整個人猶如浸在一缸的冷水之中,牙齒打顫,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用爬的努力爬向浴室。
熱水從頭頂潑了下來,她抖著手指再把溫度調高一點,不知沖了多久,熱氣終於從腳底慢慢地往上爬,直到她的皮膚開始發溫,可是體內深處彷彿有一個冰冷的核心,怎樣都浸不熱。
「她是天璇,她才是真正的天璇……」她趴在自己的膝蓋,絕望地低泣,「你不應該背棄她的……她可憐……」
熱水終於開始轉涼,她胡亂抹了把臉,把濕透的睡衣剝掉,跌跌撞撞地走到衣櫥前,抓出第一套碰到的衣服穿上,拿起鑰匙衝出門。
腦子裡昏沉沉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須去一個地方。
招了計程車,憑著直覺念出地址,計程車司機被她蒼白的模樣嚇了一跳,一路上不斷從後照鏡偷看她。
她想問他,值得嗎?
她知道他們相愛,但那是後來的事。
在天璇寶盒換方之後,下一世他們再度相遇,初次轉生的她無法相信自己的際遇。
在這一世,他們互相試探。
再下一世,相信。
再下一世,相愛。
他有千百萬年的時間陪她磨,一點一滴地勾哄,一點一滴地誘惑。
無論是在哪一世,她都是個心靈澄淨明透的女孩,乾淨得有如初生,他每每為她眩惑不已,於是也毫不猶豫地眩惑她。
然後她死了,第一次是拖著病弱的身子,在刺客的劍刺入他心臟之前以身相護。
第二次是在他眼前生生溺死。
第三次是身陷火窟,活活燒死。
第四次她病弱至死時甚至不足三十。
第五次、第六次…之後的生生世世他們都相愛,然後她死在他懷中。
終於瑤光看不下去,已經成為天璇的她總是投胎成瑤光的妹妹,瑤光對這個妹妹的愛,已經和主子不相上下。
瑤光開始阻止主子再來尋她,但是他從來不肯聽。
直到最近她自己受不了,在受盡病痛和折難的數百年之後,開口求他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