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權的唇一挑,眼中卻毫無笑意。
到最後,最大的丑角變成他,辛天權!
離開了主上和千百年來同戰同心的兄妹,到了天涯這一角,也還是孤軍奮戰。
砰!
門突兀地被撞開,撞到牆上又彈回來,差點打到衝進來的人。
他的「主母」。
「我聽說保全監控室看到你回來。」詹寧下來得太急,衣衫尚且不整,白哲的臉頰喘得泛出紅雲。「你……你回來了……你沒事了?」
她的語氣結結巴巴,不似以往的驕矜傲慢。
「嗯。」天權的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依然望著窗外。
詹寧疾癡看著他偉岸的身形,絢爛的紐約將他映成了黑色的剪影。他的頭、頸、肩、背、手、腳,每一樣都完好無缺,還是那樣頂天立地的站著。
在心口糾結了半個月的無形之鎖突然一鬆,她的腳幾乎軟倒。
他沒事了,又回到她身邊……
這時她才想起要矜持,挺了挺上身,把白絲睡袍拉緊,換回尊貴的語氣。
「既然如此,明天就正常上班吧!你已經曠職很久了。」
她作勢要轉身走出去,身後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往前他要是出差多日回來,那天晚上都會主動去找她,而且在那裡盤桓到她趕他下去才走,今天他卻是直接回到他自己的住處。而且現在她要走,他也沒有轉身過來留的意思。
詹寧心中有些不安,清了清喉嚨,找點話說。
「對了,你的身體都好了吧?」
「嗯。」
一聲低沉的虛字是他唯一的回應。
她心中恐慌更深,不自覺揪著胸口,拿更多話來刺他。
「怎麼?你在開陽那裡待久了,想念你的兄弟和主上了?你要是捨不得回來,就回去那個男人身邊啊!我知道你的心裡終究是向著他的。我從來也沒有強留過你!」
天權的身子半轉,臉龐一半明一半暗。
「『那個男人』……在你的心裡,他終究是最重要的,對不對?」他低沉的嗓音顯得飄渺。
詹寧的心一揪。「什什麼意思?」
天權慢地走到她面前。他的步伐緩慢,不像平時那樣矯健,一看就知道是內傷尚未痊癒。她的心頭一擰,疼痛感覺漫過全身。
天權近近的看著她,眼神中有一些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情緒。
「我累了。」天權靜靜地道。
她的心填滿恐懼。他即將說出一些她不想聽的話,她知道!
她忽地回身想躲開這場對峙。只要不讓他說出來,就沒事了。
「我也累了。我要上床睡覺,你沒事就好,晚安!」
天權突然從身後扣住她的手,她全身一僵。
「我累了。」他沉靜地重複一次。「我厭倦卡在中間,玩一個只有我一個人會輸的遊戲。或許從一開始,我就做了錯誤的決定。
「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顫聲道。
「他永遠是你心中最愛的人。你這麼恨他,就是因為你太愛他,不是嗎?」他靜靜的看進她眼底。「為了他,你甚至連女兒身都可以不要,只為了能和他平等地一較高下。我輸了!」
天權扯一下嘴角。
「我一開始就輸。主上早就明白會有這個結局,因此他沒有攔我,讓我自己過來看個清楚。」
他半轉過身,看著寬敞冰冷的公寓,以及遠方的南集團大樓。
到最後,最輸的人是他,兩邊都不再有他的位置。
「你放心,我不會回他身邊去,他大概也容不得我。」他繞過她走向門口。「我會自己去找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地方,以後,你們兩邊的人都不會再看見我。」
把屬於詹寧集團第二把交椅的識別卡抽出來,放在櫃子上,他打開門,無聲走出去。
走廊、電梯、暗道、大門口,強逼著白己一步步離開他賣命多年的女人。
站在樓下吹著充滿汽車塵囂味的夜風,心裡有個感覺怪怪。
他抑下那份異感,告訴自己他只是多心。
邁開步伐吧!離開這個地步。
可是那份異樣不斷叫囂,逼他非聽不可。
最後,天權窩囊地轉過頭,看了身後巍峨的大樓一眼。
好,回去看最後一眼,確定自己沒有忘掉什麼。他絕對不是在找理由拖延離去的時間。
循著原路,他又回到樓上,推開自己的房間。
黑暗的吝廳中央,一個清瘦的身體縮成一團,發出像小動物受傷的低嗚。
天權全身一震。
「嗚……嗚……嗚嗚……」哭到一半好像怕人聽見,皇后嘴巴咬著拳頭,鄉匡續低低的嗚咽。
在這一刻,什麼硬氣都化掉了。
他大步走過去,將她整個人撈進懷裡,輕輕搖晃。
「噓、噓,別哭……」
淚水順著他的頸窩淌下,沾濕他的皮膚。
「你不要我了……你要離開我……你不要我了……。嗚……」
這種絕望壓抑的低泣,比嚎陶大哭更加撕裂他的心。
「沒有,我沒有……」天權笨拙地擦她的眼淚,但她的臉埋得很緊,扳都扳不開。
「我知道我不可愛也討喜,所有的人都討厭我……我不像天旋那麼甜美,不像瑤光那麼貼心……我有善妒又小氣,沒有一個主母的樣子……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我真的努力過……很努力很努力……」她埋在他頸間低泣。「你是唯——個願意來我身邊的人……現在連你都不要我了……」
「你不是覺得我一直纏著你很煩嗎?」他酸澀地道。
「沒有……」
「不是不夠忠心?」
「……他們本來就是你的兄弟姊妹……」
「你為了他,不是連女人都不肯當了?」
她突然伸出兩隻手,緊緊攀住他的脖子,依然埋在他頸窩用力搖頭。
「不是!不是……」
「那是什麼?」
該怎麼跟他說?這一世投男身不是為躲那個男人,而是為了躲他。
在上一世末了,終於她明白,自己對他也不是全然無情,於是在涼慌失措之下,或許是為了自我否認,這一世她硬是選擇了男胎,告訴自己她絕對沒有愛上那個男人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