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自己拍的。不過你讓我很意外,下午我想告訴你這事,你好像沒什麼興趣,沒想到現在你卻願意在半夜出門。」
「抱歉,因為我是工程師,怕被同事說我越俎代庖,真的是不便答應,但既然黃先生你這麼看重我,我再推辭就不好了,當然回去之後還是要轉達給同事的。那我們是不是先從看照片開始?」
黃先生悠悠道:「你好像很急著談正事嘛。」
「身為這裡的一分子,我當然關心開發案的狀況。」
「好吧,那先來看照片,照片都在我手機裡……」對方忽然握住她手腕。
安詠竺皺眉。隔著厚厚衣袖,這一握並無多大感覺,他們就在便利商店外,諒這人也不敢怎樣,看他將手機遞來,她暗自警戒,但還是伸頭過去看,卻聽街道對面傳來人聲,她抬頭望去,看見幾個人從一處住宅出來,她立刻認出其中一道挺拔身影——是莫唯復!
他帶著貼身特助,送那幾人上車離開,最後一人獨自進了一輛銀色轎車,他俯身對車裡的人說話,而後微微抬頭,隨意的目光在掠過便利商店外時,宛如下錨似地定住——
他看見她了。
他們現在在外頭,他是不會過來找她的。安詠竺決定無視他。
但黃先生忽地放開她,將手機收起。「抱歉,我好像看見莫先生了。」
「別管他,他不會過來的。」但她從眼角看見他過來了,他的特助也跟著。「他可能來便利商店買東西而已,我們繼續看照片……」
他越來越近,清晰沉重的腳步聲像戰鼓,來到她身邊,停住了。
她抬頭,莫唯復就停在她身邊,伸出手,她驚詫。他想做什麼?
但他的手伸向黃先生。「黃先生?剛才遠遠看到,沒想到真的是你。」
彼此在購地案的協調會見過,黃先生不疑有他地和對方握手。「你好……痛!」這一握握得他五官扭曲,媽呀,這男人是大力金剛嗎?
「啊,抱歉。我戴著手套,力道拿捏不準。」莫唯復微笑鬆手,語氣中卻殊無歉意。
並不是力道拿捏不準吧……謝特助憐憫地瞧著哭喪著臉的黃先生、茫然的安詠竺,還有目露凶光的主子,無聲地退開半步,遠離逐漸成形的暴風圈。
「黃先生怎麼坐在這裡吹風?和這位小姐……」莫唯復精銳的目光像鋼針,釘得安詠竺坐立不安。「啊,我記得你,你在記者會上問過我不禮貌的問題。」
「莫先生的心眼真小,我一時的口誤就被你記恨到現在。」安詠竺強笑,隨即看見原本坐上銀色轎車的人也走過來了,她僵住——是蕭宜柔。蕭小姐今晚穿深色褲裝,秀髮攏成髮髻,因此方纔她遠遠看見時,還以為是個男人。
敢情這就是他「今晚沒空」的「真相」?怒火灼亮她雙眸,她瞪向莫唯復。
她憤怒的目光與他陰鬱的眼神碰撞,他的金邊眼鏡反射著毫無歉意的寒光,黑色長大衣襯得他臉色更顯陰森,像個橫行無忌的死神。他善於克制情緒,越憤怒時臉色越冷酷,此刻他一聲不吭,嚴峻的神色散發足以凍死人的氣息。
謝特助被凍得再後退半步,護在蕭宜柔身前。蕭家小姐若是被波及,對蕭家人可不好交代啊。
「其實我跟安小姐是巧遇,在這裡喝杯咖啡而已,我正要回家,我先走了……」見勢頭不對,黃先生溜了。
「等等!黃先生!」安詠竺想追上去,被莫唯復拉住,她憤怒地想甩脫他箝制的大手。「放開我!」
「休想。」決絕的兩字磨著牙迸出他齒縫,警告她別妄動。
「咦?我好像見過你。」蕭宜柔從謝特助身後探頭,打量安詠竺,也打量兩人之間異樣的暗潮洶湧,她興味地淺笑。「對了,是七年前在飯店見過吧?你是……好像姓安?你看起來都沒變呢——」
「小謝,你送蕭小姐回去。」莫唯復沈聲下令。
蕭宜柔還想說話,看見他不容抗辯的臉色,她聳聳肩,隨謝特助走了。
「至於你——」他扣緊掌中不安分的纖腕。「跟我回家。」
「等等——我的機車!我騎車來的!」安詠竺望向停在騎樓下的代步工具。
「明早我讓謝特助來把車運回去。」他繃緊的嗓音醞釀著風雨將來的危險。「你現在有比機車更需要擔心的事。」
「放開我!」
她掙扎,他不放,於是深夜街頭,就見一身黑衣宛如死神的英俊男人,拽著一頭掙扎不休的小熊過街,打開自己的車門,將她塞進去。
一上車,莫唯復立即開暖氣,將安詠竺的圍巾拉高,遮掩口鼻,又檢查她身上大衣,確認大衣的拉鏈拉到最高,才駕車上路。
這是他多年的習慣,她身體不好,他在冬天總是特別呵護她,怕她受凍感冒。她心頭一暖,嘴角卻往下捺,哼,她才不會被他的小動作收買!
在沉默中,兩人返回她與兒子的家。
車外冷,車裡的氣氛更冷,安詠竺很快就冷得坐立不安,偷瞧身邊的他。他俊俏的側臉繃得極緊,看來氣得不輕。他氣什麼啊?該生氣的是她吧?她可是活逮他和蕭宜柔的幽會,他怎麼可以毫無愧色?為什麼是她怕得不敢說話?
直到進了家門,莫唯復開亮客廳的燈,依然沒開口。
安詠竺卻忍不住了。「我以為你今晚要加班。」
他沒回答,脫下大衣和手套,扔在沙發上,冷覷她,臉色依舊寒峻。
她提高音量。「你——你老實說,其實你根本不是加班,是跟蕭小姐約會對不對?」
他莫名其妙。「我幾時跟你說要加班?只是會議延長而已。我也沒和宜柔約會,是一起去拜訪蕭家的長輩。」是禮貌性的拜訪,他自覺理直氣壯,渾然不覺在她耳中聽來是扭曲的意思。
安詠竺呆了,好像迎面被一堵牆拍中,天旋地轉——原來已經正式拜訪長輩,再來是什麼?算日子提親?心臟在劇烈的痛苦中劇跳,酸楚的水氣氤氳了眼,他終於要離開了,卻並未先告知她,她不值得他幾句解釋嗎?一個愛她的男人,怎會如此對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