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遲疑了片刻,「王爺在怒江之戰中,見過慕容眉嗎?」
「開戰前見過,如何!」
「慕容眉在戰後失蹤,王爺沒有找過他嗎?」
「敵將首領的下落我當然關心,豈能不找?」
「可曾找到?」
「沒有。」
「但是王爺卻找到了姬明煙。」
軒轅策陡然像是被雷劈中了身體,大腦忽然變得遲鈍了些,察覺到什麼,卻又不想真的明白,「找到明煙又怎樣?」
蘇太后苦笑提示,「王爺為何不去慕容府問問?慕容眉與姬明煙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陡然站起,因為太急太猛,將桌上的茶杯碰翻,茶杯中的茶水灑了出來,弄髒了他的衣服,他竟渾然不覺,丟下蘇太后,跌跌撞撞地便衝了出去。
「三姐,你真的要這樣去見他嗎?」那清冷的臥室中,阿俊看著姬明煙將自己的長髮緩緩梳攏成男子的髮髻,換上了素白的儒衫,不由得急急叫道:「他若是現在知道真相,知道你原來的樣子,還不知道要怎麼發瘋呢?何不換個方法?也許我們趁他不備的時候……」
「阿俊……」姬明煙溫柔地回頭一笑,那疏疏淡淡的笑容卻梅花一般清冷孤傲,「我犯下的過錯,自然要我去化解。這件事如果不當面和他說清,我與他……慕容府與他……不會徹底安寧。你放心,我知道該怎樣做。」
此時,前院有個家丁迸慌張張地跑來喊道:「不好了,軒轅王爺忽然來砸門了。」
阿俊一驚,「時辰還沒到,他現在來必然是反悔了,或聽到了什麼風聲……」
姬明煙款款起身,「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就讓我去見他吧。世間的心結,沒有什麼是化解不開的。」
慕容府的門前,大門依舊緊閉。軒轅策急如風、烈如火般衝到門口,重重地拍著門板,裡面卻無人應答。
他桿眉攏奎,正欲飛起一腳將門板瑞碎,那門卻在此時打開了——
站在門後的不是什麼家丁奴僕,而是一個清瘦的白衣男子,「他」微微仰著臉,神色平靜地看著他,薄薄的唇瓣輕啟——
「佳客遠裡,未能遠迎,請王爺恕罪。」
軒轅策的腦子轟的一聲,頓時有天打雷劈般的感覺。站在面前的這個男子,正是慕容眉!但「他」的出現並不是讓他最震驚的事清,而是因為他忽然像是被人揭開了擋在眼前的妙慢,真真正正地看清了「他」——
那疏淡的眉形、那深邃的明眸以及那尖尖小小的下巴,蒼白如病的肌膚,無一不昭示著「他」的真實身份——
姬明煙,原來就是慕容眉!
他顫抖著伸出手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恨極了的話逼出擊間,「原來……我真的應該……殺了你!」
在她的身後,似是有人驚呼著奔來,她卻一伸手臂,將所有人阻止在後,一雙明眸中沒有恐懼,除了平靜,還是平靜。
「我今日以本來面目見你,就是為了和你做到真正的坦誠以待。王爺,我並未想過要騙你,是因為我有許多的身不由己。」
「這麼多的日日夜夜,我不知道你是怎樣看我的,但是我知道自己竟像個傻子一樣,任人玩弄。慕容眉、姬明煙,我不管你是誰,我軒轅策平生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所以……」他抬起頭,所有的怒火化作冷冰冰的刀鋒,「慕容府的人,你們聽著,我軒轅策活著一日,便會讓你們永無寧日!」
說完,他竟丟下她,憤而離開。
她愣住,隨即追了幾步,但是腿傷畢竟未癒,只走了兩三步便一下子跌倒在門檻上。身後的趙雅婷驚呼著奔過來扶她,她只是直勾勾地看著軒轅策的背影,喊了一聲,「王爺!昨夜我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你若不信,我可以掏出心給你看!」
他本已衝到車門前,聽到她的話,卻遲疑了一下,不得不站住。
軒轅策緩緩轉過身,看到她狼狽的樣子,心中又開始抽痛。
罷剛那一瞬間噴湧而出的恨意根本澆不天他對她熾熱的狂戀。即使被她耍、被她騙、被她弄得違體鱗傷,他的心還是被她的一舉一動牽引,丟不開放不下。愛一個人,愛到如此卑微的地步,是他軒轅策活該。
他向她回邁了一步,看到她眼中已佈滿了淚水。
又是她的眼淚……它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時,是絕望的淚水,讓他心疼不已。
第二次她在他面前流淚,是他不顧她的意願,藉酒醉生病強佔她的那一夜,那淚水應該是因為恨他而流下,可他當時只想她和他一起痛到同生共死。
這一次,她又流淚了。為什麼?
她成功地騙了他這麼久。他心心唸唸的敵人,竟然就時時刻刻陪伴在自己的左右。她有那麼多的機會可以殺了他,但她沒有,是為了什麼?就為了等待這一刻可以看到羞辱他之後,他痛苦不堪的樣子嗎?
慕容眉,姬明煙……不管你是誰,你做到了你想做的。
我還是輸了,原來打從認識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要做一個敗軍之將。
他微微苦笑,緊握的拳頭緩緩張開,四周的寒風是透心的冰涼。
他是不是應該走了?這裡,可還有他的立足之地?
那個作了無數次的美夢也該碎了,她的心中不可能有他,因為她是慕容眉。而慕容眉,注定是他一生的敵人。
他悵然地愣愣站著,全然設有注意到一支碎了毒的飛箭從對面直撲而來。
當箭尖穿破他厚厚的衣服,刺破他的肌膚,刺中他的胸膛時,他筆直地向後倒了下去,心中卻想著她曾一心求死,他終於懂得她為何求死,原來死亡真的可以了斷一切痛苦。
這樣也好,因為他真的下不了手傷害她一分一毫。
他張大眼睛,看著漸漸模糊的天空,忽然感覺有道白色的影子撲到他面前,一滴淚水落在他的臉上,順著鼻翼的輪廓,流到了他的唇間。
那苦澀微鹹的滋味是如此清晰地觸痛了他已無知無感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