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不一樣。麗君很賢慧體貼,而你媽……你回想看看你吃過幾次她做的飯菜?她對我的態度是怎麼樣你應該還有印象。」
「你們男人外遇時都把錯推給女人啦,就算媽再不好,你可以離婚後再去發展其它戀情。」
「你以為我沒想過離婚嗎?她家事不做三餐不理,白天睡到十二一點,吃個午飯就和朋友去喝下午茶,晚上教課回來就是追問我行蹤,我早告訴她我要離婚,她開了條件我也依她了,房子過給她她還不簽我有什麼辦法?」
父親說的這部份倒是事實。蘇鈺唐記得母親是不碰家事的,家裡請了個傭人,三餐和家事都是傭人一手包辦。在為人妻的標準上,媽確實做得不好,他這刻才後覺地發現一味怪罪父親外遇並非完全公平,媽對婚姻缺少信任和努力以及付出,夫妻要有一方不付出,家庭如何圓滿?
「我本來也沒想過會愛上麗君,只是看她一個人養小玥那樣的孩子很辛苦,我又很喜歡小玥,每次北上就會買個小玩具過去看看小玥,就這樣和麗君日久生情。我沒告訴她我已婚。後來她在柏木一場活動中認識惠娟,兩人成了好朋友,惠娟會去麗君的住處,我怕事情被拆穿,麗君也擔心小玥愈來愈大,會不能接受媽媽不是和親生爸爸在一起,之後我就很少再去找她們,每次上去都和麗君約在外頭見面,所以小玥對我的印象可能已模糊了。」
難怪玥心對長弘集團沒什麼特別反應,難怪那次在餐廳她見到爸時,也像是不相識似的……蘇鈺唐看著父親,啞聲問:「媽後來是怎麼知道的?」
「她跟蹤我。在那之前她就在懷疑我外遇了。她在我西裝外套上找到一根直長髮,便咬定我外遇,只是她沒有證據,我也沒想理她,怎麼知道她會跟蹤我。」蘇成偉深深吐息後才接著說:「我在麗君當時住的地方接了她,惠娟跟著我們。我們去吃飯,逛了一下公園,兩人比較親密的互動都被惠娟看見了,送麗君回去時惠娟下車擋下麗君。她以為麗君勾引我,對著麗君咆叫,甩了她兩巴掌,我怎麼跟惠娟解釋她都聽不進。麗君是那天才知道我的身份,她不諒解我;後來惠娟酒駕車禍走了後,麗君也很自責是她間接害了惠娟,我們就再也沒有聯絡過。」
所以童麗君當初不是故意介入爸和媽之間的?
「你覺得……小玥錯在哪?」蘇成偉抬眸,看著蘇鈺唐。「她出生就帶著那樣的病,親生父親不要她,連媽媽娘家的親戚也不認她,一堆親友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就連去幼兒園讀書都要被同學欺負,罵她妖怪、笑她是美國人。也是該慶幸她大舅念手足情,照顧她們母女,還有她自己也很努力,一直很樂觀面對她的人生。你以為她容易嗎?她真的不在乎人家的嘲弄嗎?我以前聽麗君說過,小玥每次去幼兒園回家就躲在房間玩釣魚,你看過那種釣魚機吧?拿根釣桿釣起張嘴的魚,那種玩具對別的孩子就是玩具,對她卻是幫助她視力協調的一種復健,她每次被同學嘲笑,就把那些魚當成那些同學,一隻一隻釣起來,她就覺得她不氣了。我光想那樣的畫面就感到心酸。那麼努力面對人生的孩子,為什麼還要被嘲笑?就算她爸不要她,她親人不認她,她還是她媽媽的心肝寶貝。做錯事的是我,你憑什麼用這種態度對她?報復?她對不起你什麼?你要這樣玩弄她的感情?」
蘇鈺唐抿著唇不說話。他沒玩弄她,他是真的愛上她,被父親這樣指責他略感委屈,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真是老了糊塗了,還以為你會和她相愛是注定的緣分,還想著也許是我跟麗君無法有個好結果,所以才讓我的兒子愛上她女兒。我很高興她能嫁給你,想著她成了我媳婦,我就能幫麗君照顧她,她地下有知也能安心。結果原來你存著那種心眼!新婚夜丟下她,再來是不是要去外面找女人回來氣她?」
蘇鈺唐反駁:「我沒那樣想過,事實是我已經——」
門上風鈐叮噹脆響。「咦?大家……這麼早?」護士思平一推開門就感覺氣氛古怪,還有連院長的爸都來了,什麼情況啊?
蘇鈺唐收斂神色,道:「來上班了?」
思平點點頭。「如果院長你有私事要處理,我先出……」
「不必。你進來吧,沒什麼事。」他轉向蘇鈺潔,伸掌。「鑰匙還我。」
「為什麼?」蘇鈺潔瞪大眼。
「你來走走我歡迎,但如果來這裡只會說些沒教養的話,我不歡迎。」他唇一抿,看向蘇成偉,卻是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這父親他怨恨過,多年來極少與他有互動,再聽他道出從前所為,他更是不以為然,可對照自己對玥心做的,他有何分別?
「你……」蘇成偉見他欲言又止,語重心長道:「你也許不會相信我說的,但我相信你這些日子跟她相處下來,應該明白她是個什麼樣的孩子,該怎麼做你自己想清楚,要認錯還能重新開始,不然就放手吧。」
「鈺潔,送我回去。」轉身喊了聲女兒,離去前還拍了下蘇鈺唐的肩。「剛剛上樓敲門沒人應,應該還在睡,趁這時間想想要怎麼做,我走了。」
望著父親稍顯沉重的步履,他心底突生酸帳。他不是沒有過女人,卻對愛情嗤之以鼻,從未好好經營一段感情,直到遇上了放不下的那個人,才明白男女間不是只有激情、不是不存在愛情,只是還沒遇上而已。
它的動人處在於它的無法捉摸,還有那份無處可逃的掙扎和矛盾。道德倫理誰不會說,又有誰不懂?偏偏情感總令人搖擺心智,最後甚至背棄理智。
一念之差,他失去理性,執意將母親曾受的苦加諸在她身上,卻在她每個眼神流轉間、每個甜軟的撒嬌時、每個笑容的綻放下,被攻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