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一驚,飛快把視線再度定回照片上,他背禮記、復誦,中庸,把記得的詩詞通通翻出來默念一遍,但是不知不覺間,當他再度發現時,他的眼光又落在那個包包上……真可惡、太可悲,聖賢之言居然敵不過幾塊小布料?
食色性也?是誰說的,給九爺站出來!
溫柔在床上不停翻來翻去,嘗盡失眠的滋昧。
是她認床還是性格太貧賤?二手的三千塊床墊,她一躺上去就睡到不知天堂地獄,卻在顧鎧焄這張幾十萬且符合人體工學的高級床墊上鬧失眠。
唉,她肯定是被顧鎧焄氣爆了,才會睡不著。
真奇怪,老闆明明知道惹熊惹虎,就是不能惹到很不溫柔的溫柔秘書,今天是怎樣,熊心豹子膽大降價,讓他不管會不會翻天也要拚死嘗幾下?
就不怕她撒手不管,日後也在企業裡的地位一落千丈?
難道是走了一趟古代被古人洗腦,覺得花錢的主子地位很崇高,決定回來後徹底檢討他和秘書間的「主僕」關係?
好狗膽!他要真敢這麼想,她一定把勞基法叫出來,狠給他炸一炸。
裸足下床,溫柔捨棄室內拖鞋,以免製造太大聲音,悄悄走到門邊,打開一條縫,往客廳裡探勘。
電燈沒關,老闆躺在沙發上熟睡,雖然沙發加長又加寬,但他那樣一尊龐然大物躺上去,還是得縮成一團。
她翻個白眼,明天就別落枕、哀哀叫,用主子身份逼她陪他去醫院。
她不打算和自己過不去,因為她痛恨醫院,自從母親車禍去世後,她與醫院結下仇恨。
為避免走一趟醫院,轉回房間,拿出枕頭棉被,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客廳,耳裡聽著他微微的鼾聲,原本板起的臉孔卸下兩分怨念。
她將冷氣調高兩度,抬起他的頭,在他頸間塞進枕頭,再幫他蓋上薄被,死死盯著他的臉,忍不住低聲嘮叨。
「睡覺不關燈,能睡得安穩嗎?笨蛋!成天搞那些古董能賺錢嗎?要是你肯分一點心思在事業上,那兩個姊夫怎敢看輕你?你對誰都好,就對我差,也不想想是誰在背後幫你,居然用錢威脅我?行,你最好對我再壞一點,從明天開始我就給你安排相親,一天跑五攤,就不相信三個月內不能把你推銷出去!」
她厭了、煩了、膩了,她應徵的是秘書不是保母,顧鎧焄對工作不感興趣就罷了,反正天底下的富二代又不是每個都青出於藍,可他也不能過度醉心於死人骨頭上,研究歷史不是罪,但把自己搞成生活白癡就太過分了。
想她一個二十五歲、有著大好青春的女人,竟成天不是在公司、老闆家,要不就是自己的爛公寓裡,她也想談一段戀愛,也想找一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啊,可是哪來的機會?上面那三個空間裡除了顧鎧焄,她沒有別人可以面對。
很無奈,但除了多瞪他兩眼外,她又不能把他抓起來過肩摔,搖搖頭,被吃得死死的溫柔關掉客廳電燈,收好桌上餐具,走進廚房。
到廚房給自己倒杯水,她一屁股坐在流理台上歎氣。
大家都以為自己和顧鎧焄是一對,可她怎麼看,都無法認同。
為什麼?他明明皮相好、家世優、性格也不壞,怎她就是看不上眼?
試問:公司裡的女職員,哪個不對他流口水?有多少女員工一進公司就把目標鎖定他?曾經有位新進員工發下豪語,三個月內要讓顧鎧焄在她床上躺平,這樣優秀的男人,不曉得為什麼,她就是對他缺乏那麼幾分感覺。
因為兩人相處得太麻吉,她沒把他當成男性?因為他對她過度依賴,她覺得自己像他媽咪?還是因為他性情溫和,少了那麼點霸氣?
她承認自己崇拜英雄,但這裡不是亂世,英雄要往哪裡找?她是不是該降低標準,把董娘的話聽進去,好好利用這三個月假期,和顧鎧焄培養感情?
她不知道。
也許和顧鎧焄把條件談一談,說不定能說服他,只要娶自己進門,公司就有她一手支撐,他便可以更肆無忌憚進行自己的時空研究,從此,她有自己的事業,再不是替人作嫁,而老闆也可以一心一意沉醉於自己的志趣,兩人各取所需。
可這樣真的好嗎?她雖然現實又勢利,可以出賣所有來換取最世俗的金錢,但連婚姻都當成交易物,會不會勢利得面目可僧?
溫柔臉上露出苦笑,她在傻什麼呢?
她想要,老闆不見得願意,他是個幻想主義者,對於婚姻愛情,說不定還停留在童話故事的惡趣裡。
跳下流理台,溫柔仰頭把水喝光,打開水龍頭,一面清洗餐具,一面想著,今天晚上田蜜和賀太醫會是怎樣的相處情形?
溫柔並不知道,在她轉身進廚房那一刻,胤禟就張開眼睛。
他並沒有熟睡,應該說,他從小到大就沒熟睡過。
這可以解釋為練武之人本就警覺,但也可以解釋成,自古天家子女最難保全,而風雲詭橘,腥風血雨的宮圍,怡恰是人間最森嚴,卻也最涼薄無情的地方,身處在那樣的環境,沒有人可以安穩睡覺。
他坐起身,手指滑過柔軟的枕頭和棉被,心微微泛甜。
顧鎧焄曾說過,他極依賴溫柔,溫柔在,便是天塌下來也不怕。
溫柔性格不溫柔,她不巴結主上、不曲意承歡,她沒把主子放在眼底,可卻把主子放在心底,在意他受涼,在意他餓否、睡得安不安穩……
溫柔的表現之於胤禟是種嶄新經驗,人們總在他面前卑躬屁膝、溫良謙恭,他只消一個眼色便教人順服心驚,但轉過身,沒有人會將他放在心上。
他從不奢求被下人放在心上,但溫柔的舉止卻讓他覺得,奢求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挑眉淺咽,一個惡意念頭浮上,他小心翼翼的離開沙發,用棉被堆出一個隆起人形,再悄悄地走進房間,裡頭是關了燈的,看來,溫柔堅信關燈才能睡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