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一飛臉上的笑容淡去,高大挺拔的身軀隱隱透著一股緊繃,像是壓抑住什麼似的,讓站在他面前的汪瑄瑄感到一股極濃極濃的寒意。
他走到窗邊打電話,劈頭就是冷冷的一句——
「替我查清楚,她這幾天都見了什麼人、去了哪裡,還有……找到她,繼續之前我交代你的工作……」
深秋的台北街頭,其實有點冷。
霓虹燈閃爍著各式各樣的光,亮得很刺眼。
很少人知道信義計劃區這個每坪要價上百萬的地段裡,其實有一些地方很古樸,像是穿過巷弄裡盡頭的小徑,沿著石階往上走一會兒就可以來到一個小坡,坐在那裡可以看到一層一層的遠山,和那燦爛的高樓大廈相輝映。
莫斯歡從早上離開飯店之後一直坐到現在,她的手是冰的,腳是冰的,臉也是冰的,可這些都比不上她那早已冰透的心。
身旁的位置上擺著一箱啤酒,是傍晚時去便利商店買的,當時,她抱著一箱酒走在大馬路上,大家都在偷看她。
現在,酒全喝光了,她開始想吐,看了一下腕表,晚上十一點零五分……她好想回家睡覺……如果,她真的睡得著的話。
然後,她就這樣拎起被她脫在一旁的鞋子,一路赤腳慢慢走回家,這條路不長不短,走起來其實很舒服,可,平日養尊處優的腳丫子踩在並不平坦的柏油路上,還是會覺得刺刺的,不太能適應。
驀地,她感覺到腳掌被什麼硬物刺了一下——
有點痛,不,不是有點,是很痛。她皺起眉,卻笑出來,笑著笑著眼淚也跟著跑出來。
真的好痛,痛到她路都快走不穩了。
家就在前面了,可是她好像怎麼走都走不到……
「你究竟在幹什麼?」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像堵牆似的擋在她面前。「鬧失蹤很好玩嗎?我不知道你是一個做事這麼不負責任的人,讓所有人都在為你擔心,你至少該打一個電話——」
她緩緩抬眸,陶一飛看見她眼中汪汪淚水,心驀地一緊,因為久候的擔憂與牽掛所引發的怒氣在這一瞬間被她的眼淚全打散了。
「你怎麼了?為什麼哭?」還哭成這樣?
她伸手抹去淚。「不關你的事!你走開!」
她越過他就想走,腳底的一陣刺痛又讓她冷汗直冒,輕抽了一口氣,淚掉得更凶。
陶一飛見狀皺眉,蹲下身抓住她的腳踝。「腳抬高,讓我看看!」
「不要管我!」此時此刻,她一點都不想看見他,看見他,她只覺得自己更脆弱更無助更不堪。
明明,一整天都沒哭,喝酒喝得很爽,就算心痛得要死,也沒像現在一樣,淚根本控制不住,都是因為他,看見他,莫名的所有委屈全湧了上來。
「莫斯歡,不要惹我生氣。」陶一飛淡淡地道:「你該知道,我從來都不是世人眼中的完美先生,我想要的、想做的,除非我願意放手,沒有人可以阻止我。」
明明他說話很輕很柔,但話語中蘊藏的力量卻很大,大到讓人無法忽略,可是,她是莫斯歡啊,現在的莫斯歡還有什麼好怕的?名聲都快被毀了,清白也差不多等於毀了,她什麼都沒了……
就算岳亞沒真的抱了她,可是她赤裸裸的身子還是真真實實的暴露在另一個男人的眼前過,甚至被觸摸過……在她毫無意識的情況下……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她光想就忍不住感到難堪,感到胸口陣陣的痛,感到她的天地就快要毀滅,她想遠離這一切,找一個可以忘記所有的地方……
「你走,陶一飛,我不想再看見你。」
陶一飛身子一僵,隨即撇撇唇。「你覺得這有可能嗎?除非你打算放棄這個案子——」
「我放棄了。」她咬著唇,吞下濃濃的苦澀。
他驟然抬起頭來看著她,她別開眼,陶一飛終於起身,因為他不想錯失此刻她臉上的細微變化。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在愛情裡,她或許是徹頭徹尾的膽小鬼,但他知道在工作領域裡,她絕對是那種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放棄的女人,她會這麼輕易的說要放棄,內情鐵定不單純。
「我說過了,不關你的事!」她的難堪不必讓他知道!她一點都不想讓他知道,她的身體被另一個男人摸過且看過……該死的!她為什麼要在乎這個?他是誰?她為什麼好像是為了他而守身如玉?
越想越羞惱,莫斯歡伸手把他推開,忍痛往前走。
陶一飛見她走路一跛一跛的還在逞強,著實也惱了,幾個箭步上前便將她攔腰抱起——
「啊……你幹什麼?放我下來!」莫斯歡怕高,嘴裡嚷著要他放,雙手卻不由自主地圈住他的脖子。
「不要。」
「陶一飛,你是無賴啊?快放我下來!」
「說了不要了,沒聽見嗎?」他抱著她,一點都不吃力。「我說過,我想做的事,除非我願意,沒人可以阻止。」
她仰頭看著他。很想問,當年他之所以就這樣離開,是否也是他自己願意,而不是因為她?
他斷然離開台灣,離開他曾經熟悉的一切,是不是因為發生的這一切對他而言也是痛苦不堪的?就像此時此刻,她因為岳亞對她所做的,而想遠離這個是非地一樣?
就算……錯根本不在她,她卻得承受最大的苦果……
如果,只是如果,當年的事錯不在他,那麼,他承受那樣大的譴責該有多痛多無辜?
不,她不該這麼想的,她怎麼能忘記王雪香死前那一天對她所說過的話呢?他吻了王雪香呵,這說明他根本一點都不無辜,她不該這樣幫他脫罪的!她究竟是怎麼了?
陶一飛意識到她久久未移開的目光,低下頭,灼熱視線定定地落在她淚痕未乾的容顏上。
他的黑眸,澄澈而明亮,那麼近的距離,讓她在他的眼中看見了自己,她微微紅了臉,把眼別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