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貫秋式的回答簡潔到吝惜,「嗯。」
樓西月的話,花錦煜當然聽到了,可他只是微微笑看,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她又看了他一眼,搖頭,「不對,他肯定喜歡過她,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秋鳴風掃了眼好友,回答,「他一直是個多情的人。」
樓西月明白了,「多情的人其實也滿辛苦的,容易對人動情,卻又容易移情,被他們喜歡上的人真的不能說幸福,不過,至少曾被喜歡過,我想方姑娘應該也沒什麼遺憾了。」
他抬手替她擦去從鬢角滑下的一滴汗,防止它滑入她衣襟,剌激到她的傷口。
她雖然熬過刑鞭,可身體卻虛弱許多,傷口盡避已經開始在結疤,但她被傷到的筋骨卻仍沒什麼起色。
花錦煜淡然地看看他們,心中卻很替好友高興。
漂泊江湖的浪子終於找到讓他停靠的港灣,是件值得慶祝的事。而他自己卻仍沒尋覓到那樣一個人,心頭不免有些體歎。
「別硬撐,去歇著吧。」看她額頭的虛汗越來越多,秋鳴風低聲勸道。
「嫂夫人不用客氣了,小弟與秋兄說話即可。」他也看出樓西月的狀況不是很好,雖然談笑自如,到底無法掩蓋身體虛弱的事實。
她猶豫一下,笑了笑,回道:「那我就不勉強自己了,你們聊。」
她起身隨丫鬟到客房歇息。
目送妻子離開,秋鳴風的眼神又變得毫無溫度。
花錦煜在心頭歎了口氣,似乎只有在面對樓西月時,秋兄才像是一個活人,而不是一柄劍。
「幫我準備馬車。」
「秋兄要遠行?」面對好友突然提出的要求,他難掩訝異,「要把嫂夫人一個人留在花家養傷?」
「她想去樓蘭,過幾日。」秋鳴風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花錦煜瞪眼,「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出塞?秋兄,你瘋了嗎?」
他平靜地搖頭,「沒有。」
花錦煜忍不住提高音量,「你沒瘋會現在帶她出塞?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清楚塞外現在有多危險?」
明明是兩人一起設的局,他應該最清楚不過。
秋鳴風撫過劍身上的花紋,淡淡地說:「我有分寸,她也不會直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不會?」花錦煜仍無法平靜以對。
「不會。」他肯定的回答。
「好,我知道。」冷靜下來,卻歎了口氣,「嫂夫人的個性實在……」有些讓人不敢恭維。
「她很好。」
花錦煜失笑,「對,她是很好。」
江南花家近來很是雞飛狗跳,經常半夜突然人聲鼎沸,尖叫驚吼一片。
蛇蟲鼠蠍諸般生物輪番光臨,讓花家人苦不堪言。
最後,花錦煜苦著臉坐到一臉冷肅淡漠的好友面前。
「秋兄……」滿腹辛酸不知從何說起。秋鳴風淡定地看著他。
「嫂夫人……」他到底是哪裡惹到她?
「配藥。」秋鳴風的回答惜字如金。
花錦煜瞪眼,「配藥?」
「嗯。」
「秋兄,算我求你了行不,您跟嫂夫人說,她要什麼藥、要怎麼配,我找人幫她,求她別再自己親自動手了。」
「秘方。」
他聽了差點暴沖,最後站起身,斬釘截鐵道:「我自己去跟嫂夫人說。」
「好。」秋鳴風沒打算攔他。
花錦煜一陣風似的揚進樓西月所在的院落,找到她時,他的嘴角終於忍不住抽搐了。
花團錦蔟的石桌旁,她正在烤著手上的兩串食物,兩串蜈蚣蠍子,伺候的下人們都遠遠站著,滿是敬畏地看著她。
樓西月無疑是美麗的,可與她甜美外形相映襯的是手上那些讓人望而生畏的毒物時,這美就帶了些妖異。
肉香飄散在空氣中,意外的很香。
她進食的動作一直都不難看,竹籤上的蜈蚣蠍子很快消失在她紅潤的櫻唇中。
胃突然有些不太舒服,花錦煜伸手壓下那股不適,定了定神。
此時,秋鳴風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不過去嗎?」
花錦煜眼角狠狠抽搐了下,轉身道:「秋兄,你是專程來看我笑話的嗎?」
「不是。」他直接否認。
在好友不信的目光中,他走向自己的妻子。
「西月。」
「你來了?」
秋鳴風從她手上把尚未吃完的烤蠍子拿走,目光微沉,「傷還沒好。」
「不礙事的。」她討好地笑。
他牽了她的手,道:「走吧,該抹藥了。」
這個時候,花錦煜終於相信好友不是為了專程看他的笑話而來,大概只能算順便。
第8章(2)
他站在院中,看到下人們把幾盆血水端了出來。然後,他的心便跟著沉了下去。
外表看,樓西月似乎完好無缺,可每次塗藥時,總有混著血污的水被端出,他想,能從拜月教活著離開,她一定遭遇了非常可怕的經歷,否則好友不會總是一副害怕再次失去的謹慎。
這樣的樓西月讓他無法生氣,即使她把花家鬧得雞犬不寧,他也只能忍著。
他應該要慶幸她還是善良的,至少她只是製造了慌亂,並沒有害人性命。而他相信,出身拜月教的她手段絕不止於此。
苗強歷來被中原武林視為洪水猛獸一般的邪惡之地,而她曾是那裡靈魂一樣的人物。
秋鳴風從屋裡再出來時,花錦煜感覺他的臉色似乎更冷了些。
「嫂夫人還好嗎?」
秋鳴風蹙眉,「還好。」
花錦煜的心微沉。好友的表情已經告訴他,事實並非如他所說一般。
「我們可能會打擾得久一點。」
「請隨意。」
秋風起,黃葉落。
天高雲淡、風清氣爽的日子,一輛馬車停在歡喜樓前。趕車的人冷峻俊逸,長杉玉帶,身邊還放著一柄劍。
「哎喲,客官,咱們真是有緣分,想不到你又來光顧小店。」風騷入骨的女老闆柳腰款擺著迎了出來,熱情無比地上前幫忙掀車簾,「裡面想必是尊夫人了,來來,小心些……」
秋鳴風沒有插手,任憑她將妻子抉下馬車。
上回他便知道,這女老闆必與妻子有些淵源,或許這淵源是來自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