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命運女神有意作弄嗎?她竟然又再度造訪,而且還是跟身旁這個男人一起……
一念及此,她倏地掐握掌心,纖纖十指緊緊揪住裙擺。
狄在風並未察覺她的異樣,他同樣陷在回憶裡,心神恍惚。
兩人各自沉思,各自品味著複雜情緒,直到車子在飯店門口停下,方才同時回過神。
狄在風下車,接過司機幫忙卸下的行李,回頭看清自己身在何處時,驀地驚然大驚。
這是……樁山莊四季飯店?!
他僵著身子,視線掃瞄過週遭,綠茵起伏的丘陵庭園,神田川優雅蜿蜒,空氣中浮動著百花清香,不遠處,還能看見高高的三重塔,點著燈,在晚霞夕照下更顯莊重典雅。
他記得這飯店、這條河,與這座古典的三重塔,他還記得飯店裡有一間私人教堂,而他在教堂裡向善庭求婚……
狄在風震懾,胸口翻騰著某種劇烈的疼痛,呼吸被壓縮了,有短暫數秒,他失去了氧氣。
為什麼?
他惱怒地瞪向江雨歡。「為什麼你要訂這家飯店?」
「不可以嗎?」她犀利地反問。「四季飯店一向有很好的口碑,樁山莊這間又很有特色。」
「我們是來出差,不是度假,不需要住這麼好的飯店!」
「如果副總是擔心旅費,請放心,這是董事長交代的,他說你這陣子工作很辛苦,要我幫忙訂好一點的飯店。」
就算要住好飯店,也不必非得住這間。
狄在風繃著臉。「你現在馬上改訂另一家,看是東方文華或凱悅,都可以。」
「現在時間晚了,別家飯店不好訂,而且我不明白這間飯店副總有哪裡不滿意的?」
她竟敢拒絕他的命令?!
他怒瞪她。
而她毫不在意,神情是一貫的淡漠,唯有迷離的水眸,彷彿隱隱亮著幽光。良久,她慢條斯理地揚嗓。
「副總難道是在害怕?」
狄在風一震,心跳瞬間停止。「我怕什麼?」
她聳聳肩。「只是覺得你的表情很奇怪,就好像曾經在這裡有什麼可怕的回憶似的。」
一語中的!
狄在風倏地凜息,全身肌肉有片刻僵硬,他不願承認,但她似乎看透了他,從沒有任何女人能看透他,逞論這般挑釁。
他暗暗捏握了握拳頭,傲然撂話——
「我們進去吧!」
當晚,日本客戶公司派了總經理跟兩位代表來到飯店,招待狄在風吃晚餐,當然,江雨歡也在陪席之列。
雖然狄在風本身日語就頗麼流利,但有江雨歡在場,氣氛變得更加熱絡,畢竟美女總是有令男人心曠神怡的魔力,大夥兒說說笑笑,賓主盡歡。
席間,原本大家都喝紅酒,酒過三巡,江雨歡感覺自己薄有醉意,跟服務生要了水。
「請給我沛綠雅氣泡礦泉水加一片檸檬。」
話語方落,坐她身旁的狄在風不覺倒抽口氣,她聽見了,刻意不看他,只對著服務生。
服務生歉意地笑笑。「小姐很飽歉,我們餐廳剛好沒有沛綠雅的礦泉水,別的牌子可以嗎?」
「嗯,都可以。」她隨和地應道。
兩分鐘後,服務生送上加檸檬片的氣泡礦泉水。
江雨歡緩緩嚷著氣泡水,即便微斂眸,她仍能感覺到狄在風目光灼灼,焚燒著她蘸紅的臉頰。
他很驚訝,她敢肯定,而她也清楚原因所在。
她放下玻璃杯,唇畔隱約浮漾笑意,他瞥見她奇特的笑,語調不禁變得尖銳。
「好喝嗎?」他問。
「好喝啊。」她故作輕鬆地領首。
而他啞然無語,執著地盯著她。
第5章(2)
她這才揚眸,狀若無辜地瞅著他。「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他沒立刻回答,墨眸閃爍幽光,好一會兒,才幹澀地揚嗓。「你喜歡喝沛綠雅的氣泡礦泉水?」
「嗯。」
「為什麼是沛綠雅?」
「為什麼不能是沛綠雅?」她反問。
他抿唇,又過了兩秒。「你喜歡加檸檬片喝?」
「不可以嗎?」又是一記柔軟的反擊。
他像是被擊中了,神色微變,端起紅酒杯嚷飲,掩飾眼裡的情緒。
呵。她偷窺他的側面,想笑,但不過須臾,笑意便凝結如冰。
現在不是能放鬆的時候,不能以為自己一擊中的便輕忽了,這男人,絕不是個容易對付的對象。
「我覺得好奇,」他忽然又問。「既然你喜歡喝沛綠雅,為什麼還能接受別的牌子?」
「為什麼不能?只要是氣泡礦泉水都好啊!」
「是嗎?」
他像是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他為何問這樣的問題,也猜到他想起了什麼,照江善庭的脾氣,若是服務生說沒有沛綠雅,她肯定就不喝了。
得不到最想要的,寧可不要,這就是江善庭。
但她不是,她是江雨歡,懂得退而求其次的江雨歡。花了兩年時間,經歷一番寒徹骨,她終於領悟這個道理。
有時候人就是要傷過痛過,才會學著長大,而她,長大了。
遊戲,才剛剛開始呢!
狠冽的笑刃安靜地切開她美麗的唇,唇瓣鮮紅,彷彿滴著血。
江雨歡不是善庭。
但,為何方才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似乎在她身上看到善庭的影子?
當她毫不猶豫地向服務生要求沛綠雅礦泉水,當她也喜歡在水裡加一片檸檬,他震撼了,不由得想起初次見到她時,她在葡萄籐架下餵食野貓。
當時,他也隱隱有似曾相識之感,至今方恍然大悟。
善庭也常那樣餵著她的貓咪!
兩個女人都喜歡貓,都愛喝沛綠雅。
所以呢?這表示她們是同一個人?
狄在風咬牙,阻止自己胡思亂想。這太荒謬了!善庭早在兩年前去世,而江雨歡長得絲毫不像她。
他肯定是瘋了,腦海才會浮現這樣的念頭,完完全全不可能,一個死去的人怎可能死而復生?
都怪江雨歡訂了這間飯店,東京有不下數百處能夠投宿的旅館,她偏偏選了這一家!
偏偏是在這樣的春天,偏偏在櫻花尚未完全凋零的季節,偏偏在他還不能徹徹底底麼卻過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