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唇不語。
「其實有多少愛情中間不夾雜著一點利益成分?沒錯!你是因為她是富家千金才看上她,比起她本人,你更愛她擁有的豐厚家產,那又怎樣?就像有些男人愛清秀佳人,有些愛性感辣妹,他們看上的還不是女人的外貌?而你只是選擇更愛她的家世,有錯嗎?她的家世本來就是她吸引人的條件之一啊!」
「……你不懂。」
「我是不懂。」曾詩詩皺眉,愈說愈氣悶。「法,你骨子裡明明就是個壞男人,為什麼就是江善庭這關偏偏過不去?只因為她出車禍死了?」
「……」
「不是你害死她的,在風,我說過幾百次了,那只是意外,你沒辦法控制的,誰也救不了她!」
是啊,誰也救不了她。
從她愛上他的那一刻起,或許就注定了她紅麼薄命的下場,反正跟他這樣一個沒有心的男人結婚不會有幸福,不如乾脆地死去更好。
說不定,這算是上天賜予她的慈悲?
起碼到死之前,她都以為他是真心愛著她的……
狄在風陰鬱地尋思,凜著臉,又為自己斟了杯威士忌,連冰塊也不加,直接就口喝。
辛辣的酒精灼喉,也灼燒他的心,只可惜,焚不了他的理智,他依然清清醒醒,清醒得忍不住厭惡自己。
看來他不該約詩詩出來喝酒的,他疼痛的內心得不到任何撫慰,只令他更認清自己的荒唐可笑。
「我先回去了。」他倏地起身,掏出皮夾,丟下幾張千元大鈔。
「狄在風!」曾詩詩在他身後氣憤地呼喚。
他沒有回頭。
深夜,煙雨濛濛。
江雨歡掀起窗簾,憑立窗前,望著窗外。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愛上了看雨、聽雨,每當天空憂傷地哭泣的時候,她的心彷彿也跟著擰痛。
所以,她為自己起了這個新名字,雨歡。
新名字,新形象,她不再是過去那個熱情善良的女孩,她學會冷硬,在面對許多人事物的時候。
她是江雨歡。
雨漸漸地下大了,雨滴激烈地敲打著窗扉,偶爾,天際會劃過一道閃光,伴隨著春雷鳴響。
就像她的人生,原本萬里無雲,一片晴朗,卻忽然刮起暴風雨,從此翻天覆地。
她燒傷了臉,大腿內側至今仍有醜陋的疤痕,無數個夜晚,她因劇烈的疼痛與麻癢失眠,恨不能果斷地自盡。
而最痛的,還不是她燙傷的肌膚,是她破碎的心。
她就是這麼緊咬著牙關,一步步走來,將滿腔怨恨化為最堅毅的動力,直到復健成功。
然後,她換了張臉,出現在他面前。
報復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有心理準備,可她料想不到,這一切會這為難。
明明都已經引起他的注意了,明明他也為她動搖,可為何回到台灣後,兩人之間的牽繫又斷了?
如他那般高傲又自以為是的男人,能甘願服輸嗎?十日賭約失敗,難道他沒有一絲絲懊惱?
又或者,是她對他的魅力不夠?
一念及此,江雨歡不免有些焦躁,她用力咬唇。
夜空倏忽又劈下一道銳亮的閃光,她嚇一跳,卻也因此瞥見對面街燈下佇立著一個孤單的人影。
那身形看來很熟悉,似乎是……
江雨歡震了震,心弦驀地扣緊。
狄在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身在此處,他記得自己走出酒館時還是醉茫茫的,招了輛出租車,讓司機在台北市區內兜圈子,待他回神時,自己已站在傍沱大雨中,站在這盞街燈旁,站在一棟住宅大廈對面。
立佔在她家樓下。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裡,連續數日,他開車偷偷尾隨她下班,好奇她住在什麼樣的小區,是單身或跟父母同住?
他發現她很喜歡貓,回家前,總會先到附近一座小公園,陪兒只流浪貓玩耍,餵食它們。
她會在公園流連至少半小時,拍拍每隻貓咪的頭,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每當遠遠看著她笑著撫弄貓咪的時候,他胸口都彷彿被雷電擊中,狂跳不止。
像極了,怎能那麼像?像得令他不知所措。
太不可思議了……
狄在風仰起頭,豆大的雨滴宛如流星,一顆顆擊墜於他臉龐,他疼痛著,卻沒有逃避,近乎自虐地享受這椎心刺骨的痛楚。
他一定是瘋了,否則不會在如此風雨淒迷的夜晚,還來到一個他不該來的地方。
驀地,一道涼風吹來,他感覺到一股驚然冷意,有某種奇特的預感。
他低頭,望向前方,一把鮮艷的紅傘首先映入他眼瞳,接著,是傘下一道纖瘦的倩影。
把傘的女子朝他走來,步履飄忽若魂。
「你怎麼會來?」她用那低啞的嗓音問他。
他怔愣。
「為什麼站在這邊淋雨?」
是啊,為什麼?
他苦澀地扯扯唇,乍然見到她,他沒有歡欣,只有說不出的慚愧。「嚇到你了嗎?我走了。」
說著,他將雙手插進褲袋,落寞地轉身。
「上樓吧!」她揚嗓喚住他。
「嘎?」他愕然回首。
她定定地凝視他,眼潭幽深,教人難以參透。「你全身濕成這樣,喝點熱的再走。」
他沒想到她竟會邀請自己進屋,還主動把浴室出借給他,要他換下濕透的衣服、沖個澡,換上她為他準備的浴袍。
那浴袍平常顯然是她穿的,對他來說太窄太短,勉強穿上,交叉的衣襟根本遮不住他厚實的胸膛,下擺也只到他膝蓋處。
通常他並不會在乎自己的居家穿著,他知道自己怎麼穿都帥,再隨便再散漫,女人都買單,但不知怎地,在她面前,他卻很為這一身侷促感到不自在。
當他走出浴室,而她毫不避諱地打量他全身上下時,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小學生,正在接受班導師的服裝儀容檢查。
然後,她似是滿意地輕輕領首,而他竟不知不覺吐了口長氣。
第7章(2)
「坐下吧!」她指了指餐桌。
他乖乖去坐下,空氣中飄浮著一股濃烈的辣香,他嗅著,胃袋忽地咕嚕作響,他這才想起今天沒吃晚餐,只在酒館吃了點下酒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