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顧惜恩是絕對不能答應的!
雖然她年紀還小,卻懂得這道理,她淚眼汪汪地對原平之說:「夫君,不要,我很感恩,可是不能讓你這麼做,不然我再也無顏回原府,無顏去見公婆。我去求皇帝表哥,讓他特開恩旨,讓我親自為母親送葬!」
「胡鬧!」顧景宏頓時不允了,說:「胡鬧!你母親不顧體統,連你也被教育得這麼離經叛道,自古及今,哪裡有出嫁女摔盆送葬的?」
女兒是什麼?
人們都說女兒是賠錢的貨,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不能在父母跟前盡孝,沒有資格為父母摔盆送葬,所以世人皆輕女重男。
「你——」顧惜恩突然發狠,雙眼通紅地怒視著顧景宏,似乎氣極怒極,可是自幼的教養讓她不會像鄉野村婦那樣痛快破口大罵,她咬了咬牙,努力穩住自己因為悲哀與憤怒而顫抖的小身子,語氣冰寒地說道:「父親,不知道你所說的體統是什麼?你所說的經與道又是什麼?天地分陰陽,人間分男女,難道孝心也要分陰陽男女?我只知道我是母親生、母親養的,我為她盡孝天經地義,為她做任何事我都願意,如果這就是違背體統,就是離經叛道,那我寧願不要體統,寧願離經叛道!言盡於此,母親留下的遺囑,不想看到顧家的任何男丁。父親,請你們回去吧!」
「你、你、你!」顧景宏手指顫抖地指著顧惜恩,被氣得臉膛血紅,恨不得甩這個忤逆女幾個耳光。
顧惜恩卻不理他,轉身回了靈棚,同時吩咐公主府的大管家去求皇帝下特旨,允許她為母親送葬。
原平之看著妻子倔強的瘦小背影,緊緊抿了抿唇。
這小丫頭怎麼可以讓他如此心疼,讓他想去狠狠地抱住她、好好地憐惜?
按照大長公主的遺囑,喪禮從簡,只停靈七日,七日後,昇平大長公主的棺槨落葬在景國玄氏皇陵一個偏僻的墓穴裡,她唯一的女兒為她摔盆,盡了「孝子」之孝道。
此次葬禮之後,小小的顧惜恩頓時與昇平大長公主齊名,人們盡皆傳言孤傲執拗的公主生養了一個更加離經叛道的女兒,硬是以女兒之身強搶了兒子該盡的職責,陰陽錯位,牝雞司晨,荒謬至極。
原平之對種種流言不屑一顧,對於別人給他的同情目光更是一笑置之,反問道:「紈褲子娶離經叛道女,可不正好是天生一對?」
第4章(2)
半月後。
原府,籐蘿館,外書房。
已是仲春,天氣越發溫暖起來,萬里晴空上一輪旭日將人間照耀得暖洋洋的,草兒返青,嫩葉發芽,鳥兒在歡快地鳴唱。
籐蘿館裡的主要花草自然就是紫籐蘿,由專門的花匠用竹竿為紫籐蘿搭建了棚架子,在廊簷下、小徑旁、花牆上,到處都是攀援而生的紫籐蘿。現在這些紫籐蘿已經長了花苞,再過不久,就可以看到如煙如霧如雨如瀑的紫籐蘿花海,那將是原府最為絢爛迷離的春日一景。
原平之自幼鍾愛紫色,小時候就最愛用紫籐蘿花樣繡制的各種物品,比如荷包、香囊、扇袋,自然他的衣服上也少不了籐蘿纏枝紋樣。
紫色雖然華貴、神秘,卻非常挑人,並非人人都能穿戴都會好看,大多數人穿了只會顯得暮沉呆板、老氣橫秋,可是原平之卻不然,不管他穿戴哪一種紫色,都只會越發襯托出他的華麗優雅、挺拔俊美,似乎他天生就適合這樣的朱紫色,貴氣襲人。
皇帝玄昱就曾經這樣讚歎原四公子:「滿朝朱紫貴,唯見原四郎。」
只是此時華貴的原四公子正毫無形象地癱坐在書房裡的椅子上,瞇著雙眼,沒精打彩地望著窗外的紫籐蘿花架。
書僮銀子將他手邊已經冷掉的茶水倒掉,又換了杯熱茶,目光在原平之身上繞了幾圈,試探地問道:「少爺在煩惱什麼?」
原平之看了他一眼,問:「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煩惱了?」
銀子低下頭,悄悄翻了個白眼,轉頭徵詢蜷縮在書房角落裡閒到發慌的侍衛邵五,問:「邵大哥,你說少爺是不是有煩惱?」
邵五是皇帝玄昱指派給原平之的暗衛,但是原平之認為自己無官無職,與別人又沒有什麼利害關係,根本不會有敵人招惹他,哪裡用得到暗衛?原府自家的侍衛就已經夠了,偏偏玄昱要多事。
有個雖然風流花心卻像狐狸一樣狡猾奸詐的父親,有個大度好強卻事事妥協的母親,有個近乎十全十美的長兄,有個英勇善戰的二哥,有個一肚子精明的三哥,再加上一個特別愛管他、寵他的皇帝表哥,原平之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混吃等死、混天聊日。
名利非我所想,富貴非我所欲,美色也無非如此,人生何其無聊也?
邵五用一貫嚴肅認真的表情回答銀子:「少爺成家了,自然多了男人的煩惱。你還小,不懂。」
銀子撇嘴,說:「誰說我不懂?少爺不就是好久沒碰女人了嗎?可少爺說他要為岳母守孝,要清心寡慾。」
窩在窗台下曬太陽的隨從金子唾棄銀子,說:「說你不懂就是不懂,少爺是少了女人就不能過的人嗎?少爺是憂心少夫人呢,你個笨蛋。」
邵五點頭,也說:「確實如此。少夫人昨日不讓少爺陪伴她守孝,讓他去忙自己的事業,可咱們少爺似乎無事可忙,所以……」
原平之怒吼一聲:「統統閉嘴啊!」
於是四公子的三個跟班紛紛再度扮起啞巴。
只不過金子和邵五互相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四少夫人的無心之語,傷了四少爺的男人自尊心了。
事情的起始是這樣的。
在昇平大長公主的葬禮之後,顧惜恩身為出嫁女,按照規矩要為生母服為期一年的孝,亮麗奢華的新嫁衣悉數收了起來,日常只能穿粗麻布所做的喪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