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蘇的伸出一根手指頭,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然後道:「這招啊,就一個字。」
「什麼字?」人人都問。
易遠好奇的忍不住也走上前幾步,想知道是多神妙厲害的一招能讓人保命。
姓蘇的好笑的瞧著聚精會神的眾人,說了一個字。
「溜。」
「啥?」眾人傻眼,為之嘩然。
易遠更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還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這陣子在應天堂住久了,他多少也聽說過姓蘇的這傢伙的豐功偉業,他非但曾上戰場殺敵,更曾是刑部尚書直屬將吏,現在雖然離開京城,但也仍在刺史大人那兒兼差,年初才剛剛破獲了鄰縣的一 窩山賊呢。
可這傢伙剛剛說他保命的絕招是啥?
「溜啊。」
像是聽見了他心中的問題,姓蘇的眼也不眨的笑著伸出兩根指頭模擬兩腿,在半空中做快跑狀,笑著說:「在你用一身好武藝拖得一時半刻呢,那當然就要趕緊溜啊!否則就算你武藝高超,也是雙 拳難敵四手,遲早被逮了給千刀萬剮,做成白斬雞。」
他說著,仍笑著,可廣場裡的小伙子,卻沒人再笑了。
這話別人說,那定是惹笑,可眼前這男人說,就沒人敢亂笑了。
這些天,無論新來後到的,都曾在練武時,見過蘇爺身上的刀傷,他從沒特意遮掩過,有時拳打熱了,他便會脫下衣裳,袒露那刀疤滿佈的上身,易遠第一次看就他身上那多疤也嚇了一跳。
一時之間,眾人一片沉默。
確定達到警告效果了,姓蘇的才滿意的直起身子,笑了笑,道:「好啦,再練過吧,要知道,練好了功夫,才能保得住小命啊。」
大夥兒聞言,紛紛更加認真的打拳了。
易遠看著那嘴角帶笑的男人,忽然間,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離開了轉角,站到了廣場上。
那姓蘇的看著他,微微的笑,他傻站著,只覺得一張臉莫名有點熱。
男人喊著口令,一邊指導那些小伙子的動作,一邊緩步朝他走來。
易遠臊得有點想跑,但雙腳卻動也不動,然後那姓蘇的來到了他面前,沒說別的什麼,只開口問了一句話。
「會扎馬步嗎?」
他仰頭看著那高大的男人,只見他雙眼黑得發亮。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這姓蘇的一直曉得他在這裡,這幾天這男人沒朝他在的方向看來,不曾和他對到視線,但他直到自己在這裡,說不定打從第一天就知道。
那些話,是說給他聽的。
姓蘇的瞅著他,再問:「會嗎?」
他仰望著這個男人,半晌,緩緩拉開了雙腳,收拳在腰,往下半蹲,紮了一個穩穩的馬步。
「背挺直,氣沉丹田,丹田在哪知道嗎?」
「臍下三寸。」他眉一揚,沉聲回道。
「不愧是易家紙坊的少爺,念過幾年書啊。」蘇小魅笑了笑,道:「你先好好的紮著,我不發話便不許起,成嗎?」
他眼也不眨的看著那男人,道:「當然。」
蘇小魅點點頭,跟著就轉身回前頭去了。
之後,姓蘇的再沒理過他,即便胸口還隱隱作痛,他依然咬著牙死命紮著馬步。本來,他還以為只是扎個馬步那麼簡單,會有多難?誰知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就全身冒汗,雙腿發酸。
隨著時間的流逝,豆大的汗水一粒粒從他額頭上冒了出來,浸濕了他的衣,他漸漸開始骨酸肉僵。
剛開始,他還能計算到底過了多久,可到了最後,他還真是只能把全身的精力都拿來維持全身上下的穩定,就在他快撐不下去,覺得自己就要昏倒時,那傢伙才晃回到他身邊。
「行了,起來吧。」
他鬆口氣,試圖要站起,腳卻抖了一下,差點軟倒在地,幸好那姓蘇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這小子脾氣倒挺硬的啊。」
姓蘇的哈哈大笑的將快虛脫的他給扛到了肩上,一路走到了飯堂。
他沒有力氣反抗,而且紮了半個時辰的馬步,他早累得腿軟手顫,渾身冒汗,連句話都吐不出來。
那一天,是他到應天堂之後,第一次和大夥兒一起在飯堂吃飯,那天的早飯雖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卻是他有生以來吃得最香甜的一次。
從此之後,他天天早上都跟著大夥兒在廣場練拳,即便傷好回家後,他也會天還沒亮就爬起來偷偷往應天天這兒跑。
她是來送豆腐的。
就只是陪著爹爹一起來應天天送豆腐而已。
應天堂打她有記憶起,就長年和爹爹訂豆腐,五天一回,一回十板,爹爹總是會帶她一塊兒過來。
她很喜歡應天堂,這兒的人很好,就連孩子也對她好,沒有人會欺負她,送大夫常給她糖吃,宋夫人年年還會送她新衣裳,主事的白露姑娘……啊,她前兩年嫁給蘇爺,是蘇夫人了,蘇夫人上回 還納了雙新鞋給她,蘇爺則在每次出遠門時,都不忘帶些小玩意送她。
她喜歡應天堂裡的人,就連那隱居住在島上的怪少爺,她都喜歡。
少爺是第一個對著她慢慢說話的人,也是第一個發現她不是笨蛋,腦袋沒有燒壞的人。
少爺對她很好,爹爹也說,當年是少爺救了她一命,雖然那回之後,她的耳朵是聽不見了,可她還是很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所以她和爹爹一起來送豆腐到應天堂時,總會親自把少爺的份送到島上。
爹將馬車在門口停好,捧著好幾層板豆腐送到了廚房,她則如以往一般,提著一隻裝著各種豆腐料理的竹籃下了車。
下車時,她看見應天堂門口,還停了另一輛華麗的馬車,那車有兩匹馬拉著呢,車篷後還有真絲刺繡的門簾,讓她忍不住多瞧了兩眼,不過她也沒多想,一轉身就忘了這件事,提著竹籃輕快的往那 大池子走去。
大池子旁有艘船,船上早有大娘等著,大娘對她笑了笑,摸摸她的頭,她踏上船,彎著腰鑽進船篷,想把竹籃放好就到外頭坐著,誰知一掀起門簾就對上一雙烏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