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小暖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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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可瞧他雙眼浮腫,頭髮亂翹,還光著腳丫的模樣,不知怎,她突然忍不住想笑。這傢伙在外頭,現在可是有頭有臉的人,她偶爾遠遠見著他,他總是衣冠楚楚、一臉肅然,看來比他實際的年紀沉穩 幹練許多,怕是沒幾個人見過他這德行。

  他抬手扒著黑髮,瞅著她,一臉無辜的問:「你有看到,我那自己長腳跑走的鞋襪嗎?」

  這一問,還是讓她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張嘴回道:「它們濕了,自個兒跑去灶旁取暖去了。」

  她一笑,他也跟著笑了,朝著她眨眼,道:「好一雙聰明的鞋襪。」

  「坐下吧,我去拿來。」她輕笑說著,轉身出去把烘乾的鞋襪拿來還給他。

  他把襪與靴穿上,當他走出房時,只見先出來的她站在桌邊,倒了一杯清茶過來,又給了他一碗清爽的小蔥拌豆腐。

  他沒有抗拒,只是在桌邊坐了下來,安靜的吃著。

  鼕鼕瞅著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問他為何多年前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事隔多年為何又要在街上認她,問他昨夜為何還來找她,問他為何不想回家……

  可到末了,卻一個也沒問出口。

  眼前的傢伙,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教她識字的小伙子,他二十了,變得又高又壯,長相也不再稚嫩,是個大老闆了,易家紙坊的大老闆。

  易家的紙遠近馳名,方圓好幾百里的人家都和易家紙坊買紙,就連一些名家文士們,都會托人大老遠的來買紙。

  他家的作坊就在縣城的另一頭,光是造紙的工匠就有數百名,那還沒加上易家的刻版印書的作坊呢,這城裡家家戶戶幾乎都有人在易家紙坊工作,就算沒在那兒工作,也多少沾得上邊,得看易家的臉色過日子。[ 派。派。手。打 ]

  事實上,就算說這整座縣城是易家的,大概也沒人會反對。

  所以,他兒時才會被人稱作小霸王,不只因為他脾氣差、力氣大、愛和人打架,更因為沒人敢得罪易家。

  他爹在經營紙坊時,成立了印書的作坊,讓易家百年紙坊再現榮華,雖然他爹死後,易家一度又衰敗了下來,但他娘靠著幾位老師傅,勉強還撐著,這幾年他接手後,沒兩年就再一次聲名日遠。最 近還有人說他打算在岳州城裡大興土木蓋書樓,專門販賣書籍與成紙。

  起樓呢,這可不是小商小號能做的事;況且,岳州可是商業大震,能在那兒起樓的,都是知名商號,沒點本事,可無法在那兒待下去的。

  說實話,她知道這事時,還真的有些與有榮焉的感覺。

  這人,曾教過她識字呢。

  瞧著那低頭吃著小蔥拌豆腐的男人,她抹去心中那些胡想,開口問:「還要茶嗎?」

  「嗯。」

  她替他又倒滿了茶。

  他將那豆腐吃完了,擱下了碗,拿起那熱茶喝了一口,這才抬起頭朝她看來。

  那種陌生的感覺,再次浮現在空氣中,很久以前,他曾經握著她的手,教她怎麼寫字,但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事實上,那感覺幾乎像是上輩子。

  「好久不見。」他客氣的說。

  「嗯。」她瞧著他,也客氣了起來。「好久不見。」

  他看著她,然後道:「我聽說你爹走了。」

  「嗯。」她點點頭,「他走了。」

  「所以,這就你一個人了。」

  她再點頭。

  有那麼一瞬間,他看來有些不安,像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希望他不要又說起要照顧她的事,那感覺很怪。雖然她聽不見,但她的生活過得還可以,不知為何,她不太想要她是因為可憐她才說要 照顧她。

  所以,她開了口,微笑道:「聽說你要在岳州起書樓,是真的嗎?」

  「是真的。」聽她提起這話題,他幾乎鬆了口氣,回問:「你聽誰說?」

  「我去岳州買黃豆時,那兒的掌櫃同我說的。」她微笑再問:「說你買了塊地,打算大興土木起樓。」

  「嗯,昨兒個就是岳州城那兒起樓的木匠師傅,特別來這同我商議起樓的事。」他微微放鬆下來,扯著嘴角:「那起樓的木匠好酒,猛灌了我好幾壺酒,才會拖得這麼晚。抱歉,擾了你。」

  怕他想起昨晚睡前的那些事,她忙搖頭,再問:「你怎麼會想到要自個兒起書樓,易家不是向來就是造紙印書而已嗎?」

  說到這,他精神一振,興沖沖便道:「近年洞庭這兒的紙坊、印坊一家家開,如果光是做成紙或印書,人不一定只找我,所以我想若是能從印書到販售都自個兒來,把紙坊的生意做得更大,非但能 省些錢,還能掌握更多條件。再且,刻版很耗眼力,老師傅們年紀大了,眼花看不清,也能退下來到城裡書樓工作,那些書字字句句都他們刻的,沒人比他們更曉得哪本書裡是寫些啥,若讓他們去賣書 ,豈不一舉兩得,是吧?」

  第3章(3)

  他一下子說了一大串,她本擔心瞧不懂他說啥,可眼前的男人,卻如同以往一般,特意放慢了速度,還邊比著兩人當年交談時協助她瞭解的手勢,讓她幾乎沒有任何困難就能辨識出他在說什麼。

  而她怎樣也沒想到,這男人起樓,為的不是別的,竟是在為刻書的工匠們找往後的生計,她驚訝的看著他,才發現眼前的男人,和當年那個教她唸書寫字的傢伙,原來還是同一個。

  人人都說他是小霸王,卻不知他其實面冷心熱。

  可她曉得,知道他心好,她就是活生生的例證。

  見她瞪大了眼沒反應,他不由得問:「怎麼,你覺得這主意不好?李總管說我太年輕,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可我認為這是可行的,是他太過守舊。」

  即使他裝作不在意,可鼕鼕卻仍瞧著了他眼底閃過的那絲不確定,不禁微笑搖了搖頭,說:「不,你是對的,再沒人比那些刻版的老師傅更適合賣書了,他們一個個都能將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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