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前簡單只放了兩張矮桌,雖是天才剛亮,兩張桌旁就都已坐滿了人,旁邊還有不少人或站或蹲的就吃了起來,人人一手捧著碗豆漿,一手抓著個饅頭吃著喝著。
可即便如此,還有人陸續走來,不一會兒就在店門窗口前排起了隊伍。
「姑娘,來碗豆漿,三兩饅頭帶走。」
「鼕鼕,我要一蛋餅、一豆漿,一會兒我吃完給我兩板豆腐啊,再來個一兩豆皮。」
「我要二兩鹵豆乾,二兩炸豆腐丁,一板豆腐,然後這陶鍋給我裝滿豆漿,家裡人等著吃喝呢。」
「我也要二兩鹵豆乾,還有這鹵豆腐,來個三兩。我說鼕鼕,還是你這兒的鹵豆腐香啊,是放了啥啊?我到城裡館子吃都沒你這兒的香呢。」
「什麼?」
「豆、腐、香、啊——你擱了啥啊?」男人拉長了語調,邊比手畫腳。
「我啥沒擱,就放了自個兒釀的醬油而已。」
「你這醬油賣不賣啊?」
「她賣豆腐都忙不過來了,要再賣醬油,更是忙得沒手了,到時咱們還吃得上早點嗎?去去去,你這殺豬的,出啥瞎主意,快回去你攤上,有人等著買豬肉啦。」
此話一出,眾人皆笑了出來。
那說話的男人把這殺豬的往旁一推,擠上了前來,對著她笑道:「鼕鼕,別理這殺豬的,給我來碗豆腐腦吧。」
邊說,他不忘邊指指窗口下方擱著的木牌,再比了個一,跟著再點著另一塊寫著蛋餅的木牌子,也比了個一,說:「這蛋餅也來一份。」
雷鼕鼕手腳俐落的替他裝了碗豆腐腦,再替他煎了份蛋餅。
那人領了自個兒的早點,到一旁吃去了,後一個排隊的人上來,是易家紙坊裡刻雕版的老師傅。
鼕鼕一瞧見他,不待他說,便笑著道:「老樣子,一肉餅,一碗加蛋的甜豆漿,對嗎?」
老師傅點點頭,笑著說:「對,我去找個位子坐先。」
「肉餅先給您,我一會兒幫您送去。」
鼕鼕將肉餅放盤子裡給老師傅,一邊舀了一碗熱燙燙的甜豆漿,在裡頭打了顆生蛋。
老師傅拿著肉餅轉身,滿座的桌子立即有人起身讓位,那讓位的也是易家紙坊的人。
鼕鼕做好了甜豆漿,特別給老師傅送過去,待她回到窗口,一抬頭卻見站前頭的不是別人,竟是那個傢伙,那個從來不在早晨出現的男人。
她一愣,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只目瞪口呆的呆看著他。
男人瞧著她那傻樣,只開口道:「一碗豆漿,一饅頭夾蛋。」
她還愣著,小嘴微張的瞪著這易家少爺。
怎麼,他早上來就這麼奇怪?
易遠眉微挑,張嘴問:「賣完了嗎?」
「啥?」
「豆漿、饅頭夾蛋。」他說。
鼕鼕眨了眨眼,然後猛地回過神來,小臉莫名暴紅的迅速舀了一碗給他,「蛋要煎一下,一會兒給你。」
他端著那碗豆漿回身,滿座的桌瞬間又站起數人要讓位,他見了,開口道:「甭起來,我站著就行。」
聞言,大夥兒遲疑了一下,見少爺端著豆漿往旁一站,靠著牆就喝起豆漿來,這才緩緩落坐回去。
不過,無論是不是紙坊的人,店前每個人都忍不住抬眼偷瞧著他,納悶這易家少爺為啥突然跑來這兒吃早點。
易家可是有廚子的啊。
一時間,雷家豆腐店前的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鼕鼕煎好了蛋,拿了個熱饅頭掰開,將蛋塞進去,鎮定的擱在一旁盤子上,給他送去。
「你這麼早來做啥?」她悄聲問。
「吃早點啊。」他接過手。
這回答讓她有些無言以對,他說得也沒錯,她開門做生意,人人都可以來吃早點,可這些年他就從來沒一大早來過啊。
鼕鼕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說啥,旁邊又一群人好奇的在瞧著,她只能閉上了嘴,轉身回頭繼續去忙。
可他人在這兒,站著喝豆漿、啃饅頭,讓那些紙坊的人全都坐立難安,不一會兒,除了那老師傅,其他人全迅速將食物塞下肚,飛快付了錢就拍拍屁股去上工,沒兩下她店門前就空了大半。
見沒人站著了,他這才端著那碗豆漿到桌邊空位坐著。
鼕鼕實在沒法子對他視而不見,三不五時就抬頭瞧他一眼,怎樣也想不透他為啥大清早跑來。納悶歸納悶,她也拿他沒辦法,幸好少了紙坊的人,她還有一般的客,她忙了一會兒,也就習慣了他的 存在。
易遠安靜的坐在位子上,喝著豆漿,啃著饅頭。
他知道人人都在瞧他,可他卻無法不去注意她。
晨光下,她忙雖忙,但卻手腳俐落,神采奕奕。
雖然聽不見聲音,可她靠著那些寫字的小木牌也依然能做生意,那上頭除了字,還用蠅頭小楷的毛筆畫了小小的圖案,畫著她所賣的各樣東西,那些豆腐、豆乾、豆皮、豆包、包子、饅頭、蛋餅、 豆漿全畫得活靈活現的,讓不識字的人,也能一看就曉得那是啥。
方纔他站在邊上,就發現來這兒吃早飯買豆製品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部分的人,他都識得,因為有大半都是他坊裡的人,而且有不少都像是老顧客。
她無論對誰都笑臉迎人,若是老人家她會將豆漿弄得沒那麼燙口才送上,若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她就挑大一點的饅頭包子,若是遇見大娘來買豆製品,她就多送上幾塊鹵豆乾。
每個來這兒的人,都喜歡她。
他注意到,她還趁人不注意時,將一荷葉包起來的包裹給了一瘦巴巴、光著腳丫來買一饅頭的孩子。
他有些好奇荷葉裡頭是啥,只聽坐他對面的老師傅開了口。
「豆渣子餅。」
他愣了一下,只瞧老師傅抬眼瞧著他,淡淡說:「那孩子的爹死了,娘病了,他每天去幫人到收穫過的田里撿掉落的稻穀,撿一麻袋子可以換一文錢,他就拿來買饅頭給他娘吃。五粒饅頭一文錢, 他娘兒倆得撐五天,一粒饅頭撐一天,雷姑娘知道了,就把豆渣子餅給他,說那豆渣子本來就是磨豆漿做豆腐剩的,不用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