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要喝酒,旁的人還不爭先恐後的送上,可打那女人管了賬,人不讓他賒,也不讓他欠,家裡那黃臉婆除了固定的花銷之外,就不肯多給他一毛錢買酒,說是怕他喝了酒又鬧事。
娘的,他是鬧過啥事了?不過就是摸了人兩把,那賤人可還把他的手卸了呢!害他疼了好些天,到現在就連舉手都會疼!
那回之後,家裡那些王八蛋背後都在笑他,教他悶得一肚子火無處可洩。
不過是錢而已,他易家有的是錢,要錢害怕沒有嗎?
這念頭方閃過,他就因為酒醉,忍不住扶著牆,把肚中的劣酒全吐了出來。
路人見了,紛紛閃得老遠,就在這時,他抬起頭卻看見那個女人提著個包袱從大宅門裡走了出來,往紙坊的方向而去。
他怒目瞪視著她,本想跟上前去同她要錢,卻驀地想起上回易遠那凶狠的模樣,一瞬間,彷彿脖子又被他給掐住,教他為之卻步。
等等,易遠四天前出門去了岳州,她現在也去了紙坊,那表示主屋裡沒人在那兒,易家有的是錢,他知易遠房裡定有備款。
剎那間,他雙眼一亮,一時財迷心竅,不再跟著她,反倒轉身走進大門,快步朝主屋走去。
誰知他興沖沖去了主屋,卻看見一個丫鬟在那兒擦地,他有些心急的躲在院子裡,待得那丫鬟終於擦完了地,提著水桶走了,方溜進了屋翻箱倒櫃的找。
豈料他翻了半天,一個子兒也沒翻到,就只翻出了一堆的書。
他惱怒的把書架全給推倒在地,那架子倒地後,撞翻了一堆衣箱,其中一隻衣箱掉在地上,箱蓋被撞開了鎖,一隻木匣子摔了出來,裡頭儘是些珠寶首飾,他見獵心喜,立時把那些珠寶給塞進懷裡,可待要離開,見一室凌亂,才慢半拍的想到,主屋失了竊,若易遠追究起來,定不會相信是那賤人偷了自己的首飾。
一時間,心亂慌神。
可到手的錢財,要他吐出來,他又不甘。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那因為方纔那陣混亂,被他打翻在地的燈油,那燈油灑得滿地都是,還濺到了書上。
對了,若是失火,就沒人知道這兒曾遭竊了。
這想法一現,他再顧不得其他,醉醺醺的就抓起火石,將沾了燈油的書給點著了火,怕這火燒得不夠旺,他還拎了好幾本四處擱著,甚至走到院子裡,把它們給扔到屋瓦上。
這幾日,天難得放了晴,連日的積雪都融得差不多了,可他怕瓦還是濕的,又進屋拿了幾本書,點著了再扔上去,直到整個燒起來,烘得他臉熱身燥,他才甘心。
看著那沖天烈焰,莫名的快感在胸中升起。
「賤人,我教你欺我!看你再怎麼欺我!」
他得意洋洋的笑著,這才揣著懷中的寶貝們,大踏步走了出去,誰知道這時節,天干物燥,風一吹,倒把那在瓦上燃燒的書頁垂了下來,幾頁書燃著火星,落在了他身後的冬衣上,可冬衣太厚,他沒發現,就這樣一路的往外走,他那衣就一路的燒,邊燒還邊掉火星下來,留下一地的殘火在廊上。
風再吹,又吹,火星飛呀飛,東落一點,西沾一下。
沒多久,整棟易家大宅都燒了起來。
幾位丫鬟下人發現,剛開始還試圖撲滅火苗,可卻是撲了這一處,那一邊就燒起來,滅了那一邊,另一頭火舌又再熊熊。待得大夥兒發現情況不對,易家大宅裡早已濃煙處處。
更慘的是,那北風啊,好死不死竟有再起,不停的吹了又吹,吹了再吹,把火吹旺了,把火星散得更遠,遠過了高牆,到得了別人的地頭,待在他人的瓦上,沒半個時辰,不只易家大宅,那是連前後左右的鄰人屋宅都一併遭了秧。
「不好啦!失火啦!快來救活啊——」
終於,有人奔出了易家大宅,驚慌失措的高聲喊著。
一時間,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火,可大風經風助長,旺到了極點,火舌貪婪的舔噬著屋瓦房梁,吞吃著老屋院牆。
在紙坊的鼕鼕,很快聽到了消息,連忙趕了回來,但那時,易家大宅早已連大門都邁不進去,熊熊的火焰燃燒著,將週遭烘得如夏日一般,那火燒得如此之旺,教人們匆忙走避,就連想救火都不知該如何救起。
忽地一院牆被燒得倒了下來,頓時教大街上的人都驚叫出聲,四處奔逃。
她被這景況嚇得臉色發白,好不容易看見了朱朱,忙抓著她問:「人呢?人都出來了嗎?還有人在裡面嗎?」
「出來了,出來了,都出來了,咱們把主子們都帶出來了。」朱朱哭紅了眼,指著大街另一頭道:「都在那兒了。」
鼕鼕趕緊跑了過去,就見易家上上下下都在那兒,她略鬆口氣,但仍不放心的清點起人頭。
易遠的娘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家百年的大宅毀於一旦,震懾茫然的不斷重複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火是怎麼起的?怎麼起的?」
發現上了個人,鼕鼕沒空看她說了什麼,轉頭就朝自個兒丫鬟跑去,抓著她問:「朱朱!呂榮呢?有人見著他嗎?他在哪裡?」
朱朱一聽,愣了一下,忙回頭叫喚顧那少爺的丫鬟。
「榮少爺呢?你見著他了嗎?」
「他不是同夫人在一起嗎?他今兒個沒待呂家啊。」丫鬟一聽,驚慌失措,嚇得臉發白。
鼕鼕見了,心頭一震,猛地回頭瞧那女人。
那女人仍交握著雙手,兩眼直瞪著那失了火的百年大宅,壓根沒注意到那不見蹤影的孩子。
易遠說他娘無情,她還不信,直到現在——
鼕鼕壓著心,想起易遠,想起那孩子,然後想也不想的,她腳一點地,回身就衝進那烈焰沖天的大宅中。
朱朱嚇傻了眼,忙喊:「少夫人!少夫人!你別去啊——」
可以眨眼,少夫人已經消失在滿是黑煙和火焰的大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