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小暖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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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35 頁

 

  她看見鼕鼕眉心上,浮現了一片白色的鱗。

  然後,一片一片又一片,然後再一片,那些美麗的白鱗隱隱約約浮現在她頸上,在她手上,在她胸口。

  她烏黑的長髮緩緩變白,如雪一般,黑色的瞳眸也開始變淺、轉藍。

  來不及了,阿澪知道。

  鼕鼕瞪大了眼,只覺得慌,那些呼喚她的聲音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清晰,幾乎要佔據了她所有的意識。

  風在吹著,雨在下著,又強,更狂,竟吹掀了屋頂,拔去了牆,讓大地皆為之震動。

  鼕鼕跪坐在地,看著狂風暴雨抱圍著她與阿澪,只覺渾身發燙。

  那些聲音,呼喚著她,一次又一次,教她全身越來越燙,她能看見自己的發如雪、膚有鱗,能感覺到身體裡像有東西要破繭而出。

  她好害怕、好害怕,她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阿澪,終於瞭解她為什麼說,她同她是一樣的。

  阿澪不是人。

  她也不是,竟不是。

  我騙了你,你這傻瓜!你踏出這圈子,這輩子就別想看到那臭小子了!

  方纔,她不懂,可現在,她終於懂了。

  她不是人,再不是了,她再也不能同他一起,不能煮飯給他吃,不能與他一相違依,不能同他攜白首——

  霎時間,心好痛,疼欲裂,教淚奪眶。

  所有的一切,都已是過往雲煙。

  他是人,可她不是。

  不是。

  胸中那劇痛,是如此教人難以忍受,她好想好想再和他一起,再同他一塊兒,她好不容易才能與他相守一起。

  被她緊握著雙手的阿澪,看著她眼中痛苦的領悟,感覺到她悲痛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她能看見鼕鼕與易遠之間的過往,那些記憶如走馬燈般閃過,她的喜悅、愛戀、羞怯、不捨,還有強烈到無法宣洩的苦與悔,悲與傷——

  阿澪喘著氣,想抽回手,卻無法動彈。

  心,好痛,但那不是她的痛;滾燙的淚,從她眼中滑落,可那也不是她的淚。

  那都是鼕鼕的,鼕鼕的痛,鼕鼕的傷,鼕鼕的苦,難以遏止的悲傷沖刷著她,糾結著她的五臟六腑,那苦與悔、傷與痛,充滿了全身上下,像有人拿了千萬根的針戳刺著心,而且一波強過一波,似無止境。

  熱淚泉湧,在臉上奔流。

  可這一切已無法阻擋,金色的光照耀著一切,呼喚她真名的聲音,如鐘響,似雷鳴。

  那一瞬,阿澪知道她即將看見,就要聽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男人突然從風雨中出現,闖了進來,跪在鼕鼕身後,伸出了一雙大手,打出複雜的結印,幻化出兩朵冰花,並在瞬間摀住了鼕鼕的耳。

  但那結印太弱,很薄,不夠力。

  渾身濕透的男人貼著鼕鼕,靠在她耳邊,啞聲開口要求。

  「別聽,不要聽。」

  趕來鬼島的易遠,在途中被捲入湖中。

  他死命掙扎,但每當他試圖往水面上游去時,冰冷的湖水中卻像有只大手,一次一次的將他壓回了湖底。

  他不想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他奮力的掙扎著,和不知名的力量搏鬥,突然一股水流猛地襲向他的胸腹,他痛得張開了嘴,冰冷的湖水灌進了嘴,衝進了心肺,而那力量再次將他拉到了湖底。

  湖水很深、越來越深,明亮的湖面像是遠在天邊,他整個人被拖到了黑暗的深處。

  他要死了,他知道。

  他的手腳,再揮不動,他能感覺到胸中的心跳,由快而慢,每一次的跳動,都比上一次更加費力,直至再也無力跳動,似被冰冷的湖水給凍結。

  雖然不甘心的仍在掙扎,他的意識仍開始渙散。

  可她溫柔的笑,似在眼前。

  他好想好想,再見她一面,再看她一眼。

  若知他死了,她會哭的吧?

  想起她哭泣的臉,教死寂的心,驀然一抽,又跳。

  她會哭的,一定會。他知道,她外表看似堅強,其實很膽小。每回被人欺了,她總是強忍著她的淚,躲起來偷偷的哭……

  他同她許過的,生一起、死一塊,他同那人承諾過了,他會照顧她的。

  他怎能留她一人?怎麼能?

  心,大力再跳一下,讓手腳抽動。

  鼕鼕。

  他讓自己想著她,想著她的人,想著她的手,想著她的淚,想著她總是暖著他心的笑。

  鼕鼕。

  無形的氣力,由心而生。

  他掙扎著讓心跳動,掙扎著再次揮動如千斤般沉重的手腳。

  他運氣於丹田,揮著手,踢著腳,試圖再次浮上水面,忽然間手肘卻碰撞到一堅硬的實物,不是水草,不是湖底的沙地,而是某種像金屬般的東西。

  他猛然回首,竟在黑暗中瞧見一個身穿鐵甲的男人,鐵甲男人鉗抓著他的雙手,他再往下一瞧,感覺如千斤重的雙腿,竟也有一著青色盔甲的男人,拖著他直望下去。

  易遠嚇了一跳,才發現原來竟是有人這樣抓著他。

  他反射性伸出雙指就往身後那男人露出的兩眼直戳,對方嚇了一跳,被他攻得出其不意,吃痛鬆開了手,捂著自己的雙眼慘叫。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雙手一掙脫,立刻躬身彎腰,出拳揍了那個抓著他雙腳的傢伙,第一拳打在那人臉上的盔甲,痛得他手發麻,但他沒停下,左手跟著以手刀斬向那被他打得仰頭的傢伙,露出來的咽喉。

  那矮胖的青甲兩眼瞬間暴凸,也痛得鬆開了手,猛地嗆咳起來。

  「咳咳咳咳——該、該死,他看見了,看見我們了!」

  原先那鐵甲男人退到一旁,閉著疼痛的眼吼道:「怎麼可能?他只是個凡人、凡人不可能看見的!」

  「就是看見了,不然怎麼戳中你的眼?!」

  「那定是咱們倆快成了,他快掛了,才能入這界,才瞧得清咱們!別放他走!」

  易遠雖然震驚與湖中竟有人在幹這種勾當,卻仍快速的往水面上浮去。

  「他要逃了!小子!哪裡走!」青甲怒瞪著他,如箭矢一般往上急衝,將兩手幻化成兩把大刀,就往他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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