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自嘲一笑:「是啊,人怎麼可能活上千年?又如何能夠長年不老?還能像蜥蜴一般斷尾再生?」
易遠瞪著他,一時無言,他想在斥他瞎說,卻也知那女人真非常人。
「啊澪真是千年女巫?」半晌,他忍不住再問。
蘇小魅只裂開嘴,笑著道:「是啊,她是妖怪們的大補丸,吃了她就能活血增力氣,所以宋應天才拘著她,為她在鬼島內外布下陣法,省得她被妖怪給抓去吃了。」
他直瞪著這男人開玩笑似的說著這些事,也不知說真的還說假的,可這回他沒傻到再多問,他清楚曉得若這傢伙不想說,那他是不可能從他嘴裡扳出個什麼來的。
第9章(1)
大喜那日,應天堂張燈結綵的,堂外擠滿了看戲的人潮。
鼕鼕好幾天前,就被帶到了應天堂待嫁,出嫁那一天,在白露與蘇小魅的安排下,宋家夫婦充當了她娘家的長輩,送著她出了門。
鼕鼕坐在喜車上,心情既緊張又忐忑。
一路上,她雖聽不見人聲,可卻能感覺到那種緊張的氣氛。
她其實不是很清楚自己是如何度過那一天的,只記得白露和宋夫人大清早就讓人為她備了洗澡水,讓她淨身,又一起替她梳了發,上了胭脂,她們甚至拿來一件大紅嫁衣讓她穿上。
因為緊張,她完全忘了問那是從哪來的,就只任她們妝點自己,然後被塞了一把扇子,送上了喜車,然後一路進了城,穿過了大半座城。
喜車停下來時,天色已黃昏,那一瞬間,陪著送親的白露忙碰觸她的小手,「鼕鼕,扇子,你得遮住自己的臉。」
鼕鼕見了,方想起她剛才再三交代過這兒的習俗,趕緊依照習俗舉起團扇,遮住了自己的臉。
然後,一陣冷風襲來,她知有人掀開了車簾。
剎那間,她突然害怕起來。
她聽不見聲音,看不見車外的景物,她所能僅見的,就是她一身的紅裙,和握緊團扇的手,與露出裙擺的丁點繡花鞋尖。
一切都是如此虛幻不真實。
她甚至不知道穿在腳上的這雙繡花鞋是哪兒來的,她從來不曾有過繡花鞋。
那一剎,驚慌上了心,她聽不見,也瞧不見,莫名的恐懼攫住了她,眼前遮住一切的扇忽然教她喘不過氣來,即便白露說過得在交拜之後,入了洞房方可卻扇,她卻仍慌得想挪開扇,瞧清一切。
可就在這時,一隻大手覆住了她揪緊喜裙的小手。
她一怔,低垂下眼,看見那隻手。
那大手沒有急著抓握,沒有匆忙的拉著她下車,只是輕輕的覆著她因為太過緊張,用力到發白的小手,那隻手有些黑,比她的手要大上快一倍,指腹與虎口,都長著繭,手背上還有一道被燙傷又癒合的舊疤。
那不是一雙養尊處優的少爺該有的手,可她認識的少爺,卻有個人,有著這樣的一隻手。
那大手十分厚實,且無比溫暖。
她知道,那是他。
他沒有催促她,只等著。
恍惚中,她能看見他的臉浮現在腦海,看見他張開的嘴,對她說。
別怕。
看著他穩定的大手,她能瞧見他溫柔的眼。
不怕。
她幾乎像是聽見了他的聲,可她當然是沒聽過他的聲的,她聽不見,但那聲迴響,如此清楚,在心中迴盪。
慌亂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來,暖暖的,她鬆開了揪緊喜裙的手。
那隻大手至此,方輕輕的攏握住了她的手。
她讓他領著下了車,又讓他領著進了門,讓他示意她在該行禮的時候行禮,讓他在交拜後領她入了房。
然後,他終於輕輕握住她持扇的手,往旁挪開,除卻了遮住她容顏的扇。
至此,她方才瞧見了他。
大紅雙燭在桌上燃著,照亮一室,也照亮了眼前的男人。
他垂眼凝望著她,抬手輕撫她的容顏。
他的手好暖,那麼暖。
鼕鼕屏息的仰望著他,看見他開了口。
「你好美。」
莫名的羞,湧上心頭,染紅雙頰。
他把她手中的扇取走,擱到一旁桌上,拎起酒壺,在一對讓荷葉相擁抱的白玉杯中倒了酒。
白玉杯雕刻精美,形似洞庭荷花,花瓣片片幾能透光,他將酒平均分倒在其中,方將其拿起,遞了一隻杯給她。
這是合苞酒,白露同她說過了,喝了酒,她與他便是夫妻了。
鼕鼕臉紅心跳的接過了手,才要湊到唇邊,他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她微訝瞧著他,一時間,還以為他反悔了,豈料他輕拉著她持酒的手,來到了他自個兒唇邊,張嘴緩緩輕啜了一口。
鼕鼕臉更紅,他已將自己手中那杯,遞到她唇邊。
她羞澀的張開了嘴,讓他把酒杯微傾,餵她喝酒。
這酒入口即順,微甜,還帶著花香,入了喉卻又在腹中熱辣了起來,讓心跳更快。
「這就是合苞酒?」因為緊張,她開口詢問。
他沒答,只凝望著她,就著她手中的杯,再喝一口。
她以為他想她再喝,才要張嘴再喝一口,他卻在這時將手中的酒杯從她唇邊收回,擱到了桌上。鼕鼕又是一愣,才抬眼,他已垂首俯身,吻住了她的小嘴。
跟著,她只覺一股香甜暖流入了口,那是酒。被他溫熱的酒,他更羞,卻不由自主的嚥下了那酒。
他伸舌舔吻著那如露水般懸在她唇上的酒珠子,看著她粉頰紅如胭脂,方稍稍退開,撫著她熱燙的小臉,告訴她。
「是的,這就是合苞酒。」
鼕鼕羞怯的垂下眼,又抬起,悄聲再問:「所以,我們是夫妻了?」
他黑眸微暗,緩緩說:「還不是。」
「不是?」白露明明說了,喝了合苞酒就是了。她困惑的看著他,問:「還有什麼要做的嗎?」
「還得洞房。」他嘴角噙著笑,說。
這句,教紅霞又上了雙頰。
「噢。」鼕鼕又羞又窘,輕輕應了一聲,只道:「我知道,我沒忘,我只是以為我們……已經……」
話到後來,她臉紅的再說不出口,不由得咬著嘴唇,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