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裡,一朝三國中也曾有多少英雄人物、名人豪傑在這江面上經過,多少人間悲喜交加或慨當以慷的故事從這江面上流過。如今她也是浩浩長河中的一員,今夜她在這江上行走,明朝誰又會在江邊說起她的名字和屬於她的故事呢?
思及至此,令狐問君不免也有了一絲悵然,情不自禁地歎口氣,將桌上的一杯涼茶端起,倒入江中。
以茶代酒,就讓她祭奠一下過往的英魂,但願這江水可以保佑她順利完成此行,為聖朝的基業奠定一份穩定。
忽然間,船頭響起一聲笛音,清越空靈,婉轉於月色之中,吹的正是那曲<春江花月夜>,曲聲幽遠,宛若江畔美景都盡顯於笛音之中。
此際船行水動,江水握潺,伴著動人的笛音,讓人的心境都變得安寧靜謐。
她入神的聽著這笛音,只覺笛音雖然雅致優美,但其中更有一番大氣雍容,豁達如江風,純美如江月,真非尋常人間氣象。
待一曲終了,她還沉浸在笛音之中久久未能回過神來,征怔地看著面前那位憑欄臨風、持笛而立的美麗男子,心中暗自慨歎。這才是滴仙啊!
聖懷璧微笑著緩步走近她,問道。「我這一曲夠不夠向丞相大人賠罪了?」
她這才恍然大悟,他在月色江上吹這一曲原來是為了向自己請罪。不知怎地,臉似是熱了,別過頭去說。「微臣豈敢讓四殿下說什麼賠罪。」
「但你明明是氣我自作主張才不和我說話的。」
他對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曾幾何時已經看得如此透徹?
見她伸手去拿涼茶,他笑著按住她的手,「別喝涼茶,傷脾胃。」
令狐問君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他困在船上一角,身後是船欄,前面就是他的懷抱。
「坐好,我要和你說正事了。」她板起臉來,知道不能再給他嬉鬧的機會。
他居然就真的乖乖坐下,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只是把那茶壺裡的涼茶都潑灑出了船外,怕她還會繼續喝那涼茶。
她皺了皺眉,也不理那茶了,正色地說。「金城國現在主事的金城公主,閨名是個『倩』字。」
「嗯,這名字真是名副其實,難怪賴賬。」他撇著嘴戲澹道。
「據說,這位公主不同於金城歷代的君主,她並不致力於獲得更多的財富,只專心國事。因為皇室中她是唯一的子嗣,所以金城皇位注定由她繼承,雖然國主尚在,但已纏綿病榻多年,可以說,她現在實則已經是女王一樣的地位了,見到她時,我們也要禮敬。」
聖懷璧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隨你好了,只怕你越是禮敬,對方的氣勢越盛。」
「殿下在見到人家公主時,請不要再像對微臣這樣張狂了,這關係兩國之交,而非君臣之禮。」
「我是那麼沒分寸的人嗎?」他笑望著她,「其實我早已想好了,見到對方時,你不要告訴她我是誰,就說我是你的貼身護衛即可。」
令狐問君一愣,「殿下不願透露身份?」
「不願意。」
「為何?」
「見了面,一旦報出我的身份,彼此之間難免要以國禮相見,皇子公主什麼的,虛偽客套,我最不喜歡和人做這些事,也懶得應付。我不報出真實身份來,你也可以少了好多麻煩。」
令狐問君低頭想了想後點頭,「好,就依殿下。但這樣一來,殿下在那邊事事就都要聽我安排,看我的眼色,不可造次。」
他笑得餡媚,「我現在還不是事事都聽你安排?」
她瞪他一眼,「殿下還在說笑?」
聖懷璧笑著一下子張開雙臂撲上來,將她一把抱在懷中,她雖然一直注意提防著他的偷襲,卻沒想到他這樣說變臉就變臉,竟是防不勝防。
「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詩,特別適合我們眼前的景象。」他抱著她,嗅著她發上的香氣,柔聲低語。「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令狐問君一顫,身子僵住。
「怎麼,你不信?」他摩擎看她的背,想幫她重新溫暖身子。
她再一歎,「殿下到底還要戲弄我到幾時?」
她真的快忍不下去了,八歲離開了聖都,十幾年的顛沛流離,受盡了孤獨寂寞的煎熬,也忍受看在晨風晚月中獨自練武的辛苦,還要學會和各種人打交道,學習各種各樣的本事技能。
她時常在這樣的月色下問自己,為何要堅持下去?這世上反正也沒有一人愛她,為何她就不能自私一點、多愛惜一下自己?
但今夜,竟有個人對自己說出這樣深情不渝的話來,她不信,不是因為她不信他能說出這樣的話,而是因為她從來都不敢相信這世上真的會有真心實意的愛情落在自己身上。連父母親人都不愛她,更何況是一個相識不過多久的陌生人?
聖懷璧托起她的臉,看到她眉宇間的憂傷時他的心更軟了,忍不住吻上她的眉心,輕聲低語,「你的臉上怎麼老是有這麼多的憂愁,難道被我喜歡是一件讓你不愉快的事情?」
「我累了,要休息了。」令狐問君沒有再與他多說什麼,只是推開他,轉身回了自己的艙房。
他在她身後猶豫一下,並沒有跟上去。
方纔還掛在臉上的溫柔笑意在此時一點點褪去,他拍了拍手,一名清俊男子從下層走上來,正是前日他下令緝兇時領命而去的小謝。
「我還以為你要趕不上開船了。」聖懷璧懶懶開口,但眼神銳利。「是不是已經查到幕後主使了?」
「是。」小謝躬身回稟,「不出殿下所料,那兩名刺客出自邱朕東府上,是邱大人家中豢養的武師,自那日行刺丞相失敗後,這兩人便隱遁逃跑,屬下抓到其中一人,但卻服毒自盡了,另一人屬下已安排人手繼續追查,只怕他們是不肯回到邱府了。
「他們當然不敢回去,回去也是死路一條,」聖懷璧冷笑一聲,「邱朕東是吧,他在兵部任職多年,平日就像個悶葫蘆,三哥一直以為他是好人,但我早知道他和太子暗中勾結,沒想到這一次太子竟然會繞看圈子,指使他的門客來做這種違背天理人倫的齷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