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血色盡褪,哀懇地說:「父皇若是要降罪問君,那兒臣情何以堪?父皇難道還不知道問君的脾氣稟性?若非兒臣步步緊逼,死纏爛打,最後用了強,她焉肯願意做大逆不道之事?父皇也不用問了,既然刺客的目標是兒臣的兒子,兒臣保護自己的兒子受點小傷是心甘情願的。大不了,兒臣不做這個太子了,帶著問君去山野鄉間做一介草民好了!」
「混賬!你現在是在要挾父皇嗎?」聖皇氣得生平第一次罵了自己最鍾愛的這個小兒子,「你那個大哥就讓朕傷透了心,現在你又來氣朕,你是覺得朕還有幾十年好活,禁得起你們這樣連番折騰嗎?」
聖懷璧眼含熱淚,再向聖皇磕了一個響頭,「父皇,兒臣若非迫不得已,也不會這樣頂撞父皇,但是兒臣若連自己心愛之人都無法保護周全,那兒臣還有何臉面立足這世間?這聖朝的皇帝之位許多人都可以坐得,但是問君的丈夫只有一個,兒臣絕不能讓她為了兒臣受苦受辱,就如同父皇不願意讓令狐懷抱憾終生一般。」
驟然提到令狐懷的名字,聖皇也變了臉色,他赤紅著臉,一手指著愛子,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最後他長歎一聲,似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憤怒和憾恨都歎盡,然後他轉身對宋太醫道:「你先把太子殿下扶起來,看看他的傷口怎麼樣了。」
聖懷璧終於被宋太醫扶起坐在桌邊,宋太醫小心翼翼地幫他剪開包裹傷口的白布,那一條駭人的傷口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昨天受了傷之後,令狐問君只簡單幫他包紮了一下,今天早上她還再三催促他先去太醫院好好上藥包紮,但他只當作沒聽見,因而當宋太醫將那傷口展示出來的時候,聖皇心疼得連連頓足,「怎麼傷得這麼重?這刺客出手就是殺招嗎?」
宋太醫忙將他的傷口清洗之後,上了最好的金瘡藥,然後再重新包紮好。
聖皇歎著氣揮手道:「宋太醫,你先退下吧,日後你每天親自到玉寧宮去給太子換藥,連條疤痕都不許給朕留下!」
聖懷璧一笑,「又不是傷在臉上,而且兒臣是男子,不在乎身上是不是有疤。」
「少和朕說笑!」聖皇氣得瞪他一眼。
宋太醫急忙躬身告退,悄悄出了大殿,還體貼地將殿門關上了。
聖皇在他的對面坐下,靜靜地看著他,「好,現在你該和朕說實話了吧?那刺客是誰派來的,總不會是金城倩吧?」
他扯彎了嘴角,「父皇答應不罰問君我才說。」
聖皇冷哼一聲,「看在朕的孫兒面子上,朕不和她計較了。你快說!」
他悄悄問:「父皇,若這件事是金城倩指使的,父皇會怎樣?」
聖皇頓時眉頭鎖緊,沉默下去。
聖懷璧苦笑地說:「我就知道父皇會覺得此事很難辦。雖然金城倩人在聖朝,但是父皇斷然不會為了這件事和金城翻臉,倘若翻臉了,金城和我們就無法結盟,黑羽必然會趁勢拉攏金城。到時候四國分成兩派,又成敵對之勢,鹿死誰手則未可知。」
聖皇歎道:「既然你心中明白這事的輕重,就該知道父皇的難處……這事難道真的是金城倩做的嗎?」
「與她有關,但是幕後主使不會是她。」聖懷璧用詞極為謹慎,他咬咬牙,狠下了心——「問君懷孕之事,金城倩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知道,但是兒臣心中卻有一個懷疑的對象,因為昨天宋太醫為問君抓藥時,在場的人除了兒臣之外,還有一人,那人精通醫理,只要看了宋太醫所抓之藥,便一定能猜出問君吃的是安胎藥。」
「這人是誰?」
「是……二哥。」
聖皇默默地注視著聖懷璧,眼神卻似是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又過了好久,他才猶豫地說:「你二哥素來和你感情甚好,你一定是誤會他了,這件事不會是他做的。懷玥那個人一向兄友弟恭,在你們兄弟之間性子是最好的,懷璟被貶之後,他屢次到我這裡來說情,懷璋受傷之後,去探望最多次的也是他……不能因為他看見你在抓藥,就污指他要陷害問君——」
「父皇!」聖懷璧打斷他的自言自語,神色凝重,「兒臣與二哥自小一起長大,二哥待兒臣向來關懷備至,兒臣若非沒有絕對的證據和把握,是不會在父皇面前胡言亂語的。」
「你的證據是什麼?就是他看到你抓藥了?」
「兒臣有人證,可以證明三哥兵敗、問君被黑羽定海抓到黑羽,甚至是刺客潛入丞相府砍斷問君手指之事,樁樁件件都與二哥有關。」
「夠了!」聖皇抬手止住他後面的話,臉色鐵青地站起身說:「懷璧,你先回去養傷,刺客的事情就交給令狐衛去查。這幾天你就待在玉寧宮裡,不要四處亂跑了。」
他心一沉,知道父皇這是想逃避真相,息事寧人。
聖懷璧默默起身,走向殿門,猛然止步回頭道:「父皇,您英明一世,這時候卻要糊塗一時嗎?兒臣可以不去和金城倩計較刺客之事,但是三哥之傷,問君之苦,終有一天也許會變成兒臣之死。
「兒臣知道父皇心中的痛苦,所以兒臣遲遲沒有將二哥供出來,就是希望他不要一錯再錯,可他偏偏要和問君過不去,那兒臣就只能和他撕破臉,拚個魚死網破了。父皇知道兒臣的性格,這件事,父皇不管,兒臣會用自己的方法為他們討回公道!」
「你放肆!」聖皇怒得面目猙獰,將桌上的一個青瓷筆筒狠狠丟了過來,筆筒砸到了紫檀大門上,碎裂成數塊飛散出去,飛濺的碎片將聖懷璧白皙無瑕的皮膚劃出一道血痕。
鮮血流下的瞬間,聖皇全身一震,他張大嘴巴想說什麼,但聖懷璧只是高昂著頭用袖子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血跡,然後一語不發轉身離開,沒有行禮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