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發顫,用手指著那井台,「快去……找幾個有才氣的太監,一把水桶拉起來,看看下面……有沒有人……」
井裡果然有人,而且就是易微塵最不希望以這種方式見到的絮瑩。
宮人們圍在絮瑩的屍體前,或唏噓,或哭泣。
岳雲霓聽到消息也趕來,見了死狀甚慘的絮瑩,她不禁嚇得倒退幾步,喃喃自語,「她為什麼這樣想不開啊?」
絮瑩為何想不開?
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寧做雞頭生,不做鳳尾死——在苧蘿,這句俗語人人皆知,雖然被許多老學究視為不求上進,卻也是很多人的心聲。
而絮瑩的死,就恰好印證了這句話。
絮瑩死後,她所住的房間很快被人清理乾淨,沒有留下任何的東西,只有她親手繡的一塊手帕,當做是她的遺物,被送回了她的家鄉。
易微塵不敢想像,當絮瑩年邁的父母得知了女兒的死訊,並且看到她留下的那塊手帕時,會是怎樣一幅令人心碎的場景。
而宮女們在私下議論著這件事的同對,也都惴惴不安地為自己的前途擔心,因為大家都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絮瑩。
易微塵也越來越沉默了,她甚至不敢再像以前一樣和那些小宮女們打鬧。
都說在宮裡生活久了,人心會冷,可是她卻是個最易動情的人。
絮瑩生前的樣子近來總是在她的夢中出現,讓她在半夜驚醒,抱著被子一次次地流淚,這種感覺太疼,所以,她開始教導自己要遠離人群,和人的距離遠了,感情也就會生硫:心才會真的冷下去,才能少一些傷心。
在絮瑩死後,關於讓誰頂替絮瑩的位置,或者說,讓誰頂替岳雲霓,去當和親公主遠嫁施南,則成了宮中禁忌的話題。畢竟苧蘿國的皇宮中,雖然規矩多,但對宮人並不算壞,只要安分守己地熬到一定年紀,不僅可以順順利利地出宮,還可以得到一筆不少的賞銀。
而絮瑩以死抗封的做法不僅打擊了公主,也驚動了皇后和皇帝。
皇帝將此事視為皇家恥辱,將當初謊稱絮瑩自願代嫁的公主教訓了一番,說她自私自利,不懂體恤,才導致下人之死。
公主雖然不服氣,卻也只能板著臉聆訓,只是回宮後,變得更加暴躁沉鬱。
易微塵因此比以往更加小心地伺候著,但主僕兩人的談話也是越來越少。
直到兩日後,她們終於得到了一個讓人振奮的好消息——楚瀾光回來了!
楚瀾光出兵作戰三個多月,有勝績,也有敗績。但總的來說,還是勝績為多。
畢竟他平安帶回了熊國志和何為逮,卻只折損三成兵才。
縱使軍隊還未抵達京城,但是皇帝不僅加封他為「平疆將軍」,更一聲令下讓文武百官都出城相迎,場面甚是壯觀。
岳雲霓本來也想出城迎接的,可是因為絮瑩之事,父皇命她反省七日,此刻除了待在內宮,哪兒都不能去,令她非常郁間。
等到楚瀾光入宮謝恩的那日一早,熬過七日懲處的她,就迫不及待命易微塵給她梳妝打扮,光是要穿什麼衣服就換了四、五套都無法決定。
易微塵的心頭也是卜通卜通地跳個不停,說不出的歡喜。
楚瀾光進宮的消息剛剛傳來,公主就趕快出了皓月宮要去迎接,而她做為貼身宮女自然也得隨行。
剛走到議事殿的門口,太監就笑瞇瞇地迎上來,「公主殿下要面見陛下嗎?陛下正在召見來謝恩的楚大人,可能沒空見您。」
岳雲霓揚起下巴,「我也是來給楚大人道賀的。」說著,提起裙子就往裡闖。
皇帝正在和楚瀾光說話,乍見公主跑了進來,立刻沉下臉道:「雲霓,怎麼這麼沒規矩?父皇正在和人議事,你來做什麼?」
岳雲霓啟唇回答,「女兒也是來給楚大人道賀的。若非楚大人一才抗敵,我也不能這樣安心地在宮中坐享榮華富貴啊,所以女兒要來跟楚大人道謝。」說著,竟真的對他屈膝一拜。
楚瀾光嚇得連忙閃身迴避,還禮道:「公主何必這樣客氣,這種大禮微臣可擔當不起。」
岳郁庭的臉色微暖,「這幾日看來是沒有白反省了,難得她有這份心,你就大方地受她一拜吧。你於國家是有功之臣,讓她拜一拜有何妨?這也算是她替朕謝你了。」
楚瀾光又連接說著謙詞,而站在不遠處的易微塵一直靜靜地關注著他。
上戰場才不過幾個月,他看上去已黝黑了些,以前他的皮朕很白暫,容貌精緻如雪一般。但現在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穿著盔甲,全身上下都散發著英武的氣質,也多了幾分她所陌生的凜然殺氣。
她瞧著他:心卻是有些惆悵。如今他是得勝歸來的大將,而她……還是個渺小卑微的宮女。
在皇上和公主眼中,她是卑微得無須泣意的存在,而在他的眼裡……大概也越發地看不到她了吧?否則,為什麼從頭至尾,他都沒看她一眼呢?
這一天,易微塵的心情很低落。
不僅因她沒能和楚瀾光說上一句話,讓他。陶走前的那個擁抱和那句溫暖的「一言為定」都變得像是一場美麗的幻影,還因為晚膳時,公主向皇后婉轉提出想給自己找個駙馬,以已有婚約做為拒絕和親的理由,這主意得到了皇后的支持。
雖然皇后說,還不知道該給公主找一個什麼樣的好男人當駙馬,但是她知道,那個人選早就在公主的心中了——楚瀾光,除了楚瀾光還能是誰呢?
少年英雄、殿前寵臣,於國有卓著功績,雖然出身低微、毫無靠山,但是赤手空拳打天下,為自己建功立業,反倒讓不少人對他極為看好。
所以一旦公主提出楚瀾光的名字,皇后和皇上未必不會答應。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她與他的距離將更加遙遠了吧?她憑什麼去爭呢?易微塵心裡滿是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