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只好狠狠地咬了他的舌頭一下,血腥之氣驟然沖檻出來,饒是方少良不想鬆口也得鬆了。
他用手指抹了下流出血的嘴角,微瞇起眼,「好利的牙。」
曲醉雲奪過他手中的碗,咕嚕咕嚕地灌了下去後,推開他,「我要過去了。」
「身體撐得住嗎?」他從床頭拿出一塊手帕,慢悠悠地擦著舌尖上還在不斷滲出的血,打量著她的背影,「怎麼不穿我送你的衣服?」
「誰要穿你的舊衣服?」她沒好氣地說。
「嗯,原來是嫌棄衣服是舊的?」方少良勾唇一笑,「那好,明日叫錦繡坊的人去給你量身定做幾身衣服。不過我送你的那幾件還是我七、八年前的衣服,沒怎麼上身就壓箱底了,送給你不是為了羞辱你,而是我那時的身量和你現在差不多,讓你穿正合適。
」
「多謝大表哥的好意,可我實在承受不起。你這福厚綿長的人的衣服讓我這福淺命薄的人穿,不知道是不是不吉利。」她冷著臉,一手撐在桌面上。本來今日就失血過多,又被他輕薄了半天,更沒氣力了,卻偏偏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執拗地站著。
方少良晃到她身邊,笑道:「我這福厚之人正好庇佑你這福薄之人,這樣才是絕配。」見她要走,他一手拽住她往回拉,「先別走,還有些私房話要和你說。」
曲醉雲戒備地看著他。他能說出什麼「私房話」來?她猜也能猜出一二。
卻聽方少良說:「老太太年事已高了,這府中的人看在她的面子上,還會對你們母女倆好一些--」
「母子。」她打斷他的話,咬牙切齒地提醒。這傢伙若是故意要用錯字,她不管,但要是在人前也這麼胡言亂語那可怎麼辦?
不理會她的糾正,方少良遷自說道:「府裡的人都是勢利眼,我雖然得寵,但上面畢竟還有老爺和太太,你若想和你娘平平順順地一直住下去,光是靠你娘這樣吃齋念佛的可不行,你總要做些事情出來,讓他們看出你是可造之材,才不會讓所有人都當你們是吃白食的,你們在這裡住著才能更安穩。」
曲醉雲心頭一震。她本以為他要說的,無非是那些調情逗趣的玩笑話,沒想到卻也有一番肺肺真言。而這些話原本一直縈繞在她心頭,是她的心病,被他說破時不禁有些氣餒--她的無奈和尷尬方少良都看在眼裡,在他面前她竟然沒有半點秘密嗎?
方少良又正色道:「我本來想帶你從商,慢慢學起,但是看那個胡沖對你色迷迷的樣子,真不放心把你交給他。我先替你留意著吧,看看把你安置在哪裡合適。錢莊責任重大,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若交給你去管,府中肯定一稟人不服,或者酒樓那邊可以先交一間給你打理……」
他雖然是在對她說話,但也是自言自語,這些話顯然盤旋在他心頭很久了,不便與他人說,今天告訴她,並不是為了和她商量,而是為了推心置腹。
這些年,他對她用的心思遠比她知道的多,若只是貪戀她的皮相,他可以用強的,就算因此佔了她更多的便宜,她也不可能反抗鬧翻臉。但是每次看到她纖瘦的身影在府中孤獨地佇立時,他就忍不住想把她拉到人前,讓她大大方方地找回屬於她的自信和驕傲。
但曲醉雲對於他的心思卻沒有多少感激。若不是他主動挑弄,戳破真相,她又怎會有今日的尷尬,而且進退兩難?縱然他為她安排後路,那也是他希望她該走的後路,而不是她自己選的,所以,她不可能接受他的安排。
她的沉默令方少良敏感地察覺到她內心中的抗拒,握著她的手,那手都是接成了拳頭,不肯與他十指相交。
「雲兒,你若以為我是在玩弄你,那你就錯了。」他沉聲慢語道,「我是認真的。」
她一震,這才看向他的眼--他說他是認真的?什麼認真?認真地不讓她有好日子過嗎?
「不,」她吐出一字後,輕輕搖頭,「我不願意。」
方少良眉骨一沉,「為何?」
「因為我是男的。」這是娘賦予她的性別,她只能選擇聽一個人的話--娘,或者方少良。事實上,她也只能聽娘的。
他冷哼了一聲,「我有辦法證明你不是。」
「那……」她淒然一笑,「我就只有死給你看了。」被逼到無路可走,唯有死路一條,他要的大概就是這個。
他的手暗暗使勁,將她的拳頭接得沒有一點縫隙,骨頭都疼痛欲裂,「別拿死威脅我,這是小孩子才鬧的脾氣。」
「除了死,我還有什麼可以威脅你的?」她默默地看著他,「結果你心裡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有我,那你就會在乎我的威脅。結果沒有……那我的威脅就一文不值。」
她在賭,她在賭這個男人對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如果是……那他會懼怕她的威脅而止步,如果不是……那也只有玉石俱焚這一條路可走。
方少良托起她的臉,凝視著這張讓他暗中凝視了不知多少年的面容,她的外柔內剛他早已知曉,但她的毅然決然卻也是他不得不恐懼的。可惡,他竟然開始顧忌她的「威脅」了!更可惡的是,這個女人以前怕他,是因為她以為他無情,現在她威脅他,是因為她知道他對她有情。可無論他是無情,還是有情,她都選擇離他遠遠的。
一瞬間,她的冷模觸怒了他,將她往懷中狠狠一拉,托著她的頭說:「你可以死,將你娘丟下,讓她孤苦無依,孤獨終老,成為府中所有人的笑柄。」
曲醉雲直勾勾地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你只會拿我娘來威脅我嗎?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了她犧牲了多少?她到底愛不愛我,我都不能確定。如果我死了,說不定我們兩個人都解脫了,否則我早晚有一天……會開始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