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被拋棄過的人總有傷痕,就算結痂了,風一來還是掀痛了舊傷口。
她可以給她朋友力量,可以為了朋友趕他回他的住處,她卻不知道他曾經為了她,甘願讓靈魂沉淪,在地獄裡,絕望地等待救贖,她若願意多停留一秒,她就會看見——他的脆弱,無處可藏。
長指撫上她頰腮,留留戀戀……
驀地,內線電話驚動了他,他眉一皺,起身回到辦公桌。
他拿起話筒,秘書問著要不要幫他帶便當回去,他看了下桌上的電子鐘,才驚覺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看了眼那沙發上的纖影,他壓低聲音道:「幫她帶一個醬燒鮭魚飯。」他想了想,又道:「我跟她一樣好了。」
美艷秘書在那端取笑他還沒把人家娶回家,就這麼順從人家,將來一定是驚某大丈夫。
他無聊地嗤了聲,又交代她拿飯進來時要放輕音量,因為某個迷糊蛋在睡覺,當然又換來美艷秘書的一番揶揄,說他將來一定是個滿分的人夫。人夫?他悻悻然掛了電話,才發覺自己竟然在傻笑。
大律師遇上了愛情,英氣蕩然無存。
***
迷迷糊糊間,好像聞到食物的香氣,她動了一下,感覺有什麼滑到腳邊,她一驚,張開眼睛。她坐起身來,微微低首,看著自己腳邊的物品,她彎身拾起,認出那是他的西裝外套。
「醒了?」當那低低的男嗓響起時,她側過臉容。
她看見葉剛坐在另一面的沙發,挽著襯衫衣袖,拿著一雙筷子和一根湯匙,在撥著什麼。
好香呢!原來剛才聞到的就是這個嗎?她抱著他的西裝外套靠了過去,才知道他在挑魚刺。
「餓了吧,再等一下就好。」他抬眸瞅她一眼,隨即又低下眼簾,細心地挑出魚刺,再把魚肉撥在一邊。
她看著他專注的側顏,心口就這麼一抽,一股熱氣充斥鼻腔,眼睛也無預警地發看熱。她瞠大酸得發痛的眼,然後深深呼吸,硬是把眼淚憋住。
她喜歡吃魚,可是不會挑魚刺,常常一個沒注意就連魚刺也送進嘴裡,等被扎到了或是感覺咬到了刺,才曉得把那口魚肉吐出來。
他們交往後,他下廚時,都會挑無刺的魚片做魚湯,或是放很多姜絲和醬油,做成姜燒口味,再不然就是裡面衣油炸,沾胡椒鹽吃。如果在外用餐,他就把魚刺挑掉後,再把魚肉撥給她。
在國外那兩年,她最常想起的除了她最愛的雞排外,就是他的廚藝,比老媽做的料理還讓她想念。她也很清楚,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一個男人,能像他這樣對她這麼好了。她明明就一無是處……
「好了。」葉剛把面前那個餐盒推給她,然後打開自己的,吃了起來。
何心心看了眼他的菜色,和自己手中這盒是一樣的。她問道:「你也很喜歡吃魚嗎?」以前從來不曾注意過他的喜好,和他在一起時,都是他以她為主,她也沒想過他到底是因為她才跟著吃那些東西,還是他本身也喜歡。
他抬眸瞅了她一眼,淡道:「你不是喜歡嗎?」
所以他是因為她喜歡,才跟著她吃的?
她微微一笑,說:「小時候我老媽每天都煮魚,她說魚有豐富鈣質,多吃一點會長高,而且多吃魚也會變聰明,所以我和昀昀每天都吃魚,吃到已經習慣了,不吃好像就怪怪的。」
「嗯。」他低著眼簾,默默送入一口魚肉,然後瞄了眼她的嬌小身材和腦袋。
她見他用那種古怪又懷疑的眼神看她,瞠大了眼睛。「你、你幹嘛一副不以為然的臉?因為我小時候都吃吻仔魚啊,那麼小小小一尾,鈣質很有限吧?所以我這種身高和這種腦袋很正常!」
他怔了兩秒,低低笑出聲來。明知是歪理,卻也覺得她這說法不無道理。
那質感厚實的笑聲,讓她多看了他幾眼——他不氣她了吧?
「葉剛。」她看著他,注意著他的表情。
「嗯。」他慢條斯理地吃著飯。
她離開的那段時間,他何時像現在這樣好好地享用一頓午餐?每天趕狀、趕出庭、趕赴和客戶的約、趕赴政府機關的免費法律咨詢,哪有時間這樣好好吃一餐?
事務所不是只有他,他卻拼了命把工作往自己身上攬,可以丟給法務助理的他也揀來自己做,無非是想把時間塞得滿滿的,她的身影才不會如影隨形。
「那個……可航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們是因為一個髮型師介紹而認識的,她的婚姻比較特別,那天晚上發生地震時,只有她一個人在家。她從小就怕黑,也怕地震,她哭著打電話給我時,我才會想說把她接到我那裡。」
那個晚上他和她其實都已入睡,後來一場地震驚醒了他們,她隨即接到可航的電話,聽見電話那端的哭聲後,她決定開車過去把可航接到她住處。
葉剛沒說話,垂著眼繼續吃飯。
見他不發一語,她反倒急了。「我只是想,她一個女人住在那麼大的房子裡,她老公又不理她,而且她怕地震也怕黑,所以才想把她接過來。我的房間就那麼一間,我不能讓可航睡地板,你也不可能睡地板,我總不能自己睡地板把床讓給你和可航啊,所以我才想讓你回你的住處。」想不到他後來生氣地走掉了。
「你對朋友真有義氣。」他淡淡掀唇,看也沒看她。
「當然!本來就該這樣啊。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有需要,我當然要幫她。」所以她不明白,他那晚究竟在氣什麼?
他點點頭,無波瀾的表情讓她猜不透他的情緒,好半響之後,才聽他略揚低嗓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什麼都不是,所以我活該讓你這樣想要就要,想撇開就撇開?」不是非要翻舊帳,是她的不告而別所帶給他的痛楚太深刻,他依舊害怕。
何心心一呆,急急回應。「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伸手握住他手腕,又說:「葉剛,你知道我的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