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首望看手裡的鑰匙,低聲道:「我來這裡……並不是想要進去。」
韶明其實心裡是想繼續和他在一起,只是,還要和他講什麼好?
她不知道了。
澀澀地一笑,她朝寢宮的方向走去。衣帶被風吹起,一飄一擺的。
她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會是她與景沖和的生離死別。
第9章(1)
當夜,藏書閣遭祝融之災。
烈焰在凌霄城西邊張牙舞爪,直衝天際,赤色的火焰驚人地燃燒著,在黑夜裡形成可怖的畫面。
皇宮內出了事,宮人們敲鑼打鼓地通知,御林軍立即進駐凌霄城內,宮內所有侍衛亦都整裝待命,從不輕易出現的禁衛則是將韶明的寢宮滴水不漏地包圍住,凌霄城內一片肅殺。
而韶明,只是表情冰冷,沉默地注視著那抹赤焰。
由於藏書閣裡全是易燃的書冊,火勢一發不可收抬,百來名宮僕不間斷地引水灑水,皆控制不了。於是,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直到燒光了才逐漸平息。
雖然皇宮內出事,不過韶明依然照常地上朝。即便是西邊還在冒看濃濃的黑煙,她也仍舊冷靜地聽看大臣們奏事。那態度,那神色,鎮定得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她的臨危不亂,看在某些人眼裡,只是加深她冷血無情的印象。
在御書房批閱奏章直到深夜,她回到寢宮。宮女們已經備好熱水讓她梳洗沐浴,她脫掉衣服,全身光裸地踏進香木製的木盆之中。
熱水令她清醒,而香木有安定心神之用。
藏書閣的火已滅得差不多了,外在有縱火的痕跡,是誰這麼做,目的又是為什麼?
……是想要殺掉景沖和嗎?那麼,就一定是針對她而來的。
那晚,她把鑰匙給了景沖和,雖然他並不一定有進去,可是朱遠也找不到景沖和人在哪裡,那麼他果然還是在裡面嗎?
韶明忍不住閉上眼睛。
她在事發後一直保持看冷靜,要自己絕不可洩漏半分情緒,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袖中的雙手微微地顫抖,她的心絞緊般地劇痛。
她果然不應該讓他留下來的!
在他回來的那時候,她應該什麼都不要聽他說,立刻將他送到更遠的地方才對。
可是她辦不到!
曾經放棄過的又再次得到,再一次見到他,她的決心崩塌了。
他帶回給她的東西,他為她回來的決定,徹底擊垮了她心中的防備,想要把他趕走,又不捨不忍。既然無法再送他離開,那麼,乾脆就讓他留在自己身旁,好好看住他吧。
這樣,或許他也能安全。
在心裡如此告訴自己,可她知道這全都是安慰之詞,她只是再也不想讓他離開,所以找借口給自己罷了。
而現在,她對他的感情,終究是害死了他!
韶明整個人沒入水中,用水封閉自己的眼耳口鼻,她緊緊地閉看雙眼,眼角有什麼東西淌流出來,全部都消失在水裡。
她不能哭!不能讓別人看到她在哭!
她是一國之君,是女皇,她必須讓所有人知道她沒有痛處,也不會被任何事物擊倒!
可是、可是……
她在水中閉氣許久,胸腔越來越緊窒,意識也變模糊了,那巨大的悲傷,無法和眼淚一般在水中消失無跡,她真的好痛好痛。如果只有死亡不會感覺到痛,那麼,她乾脆……
「今上!」
伴隨看驚呼,宮女將她從水裡拉了起來,水聲嘩啦嘩啦的,韶明慢慢地抬起眼,注視看一臉驚慌的宮女,然後她笑了。
啊,對了,她不能死,因為她是一個皇帝,所以,她要考慮百姓,考慮社稷。就連想要追隨心愛的人這種事,也不會是自由的。
「怎麼?」她笑看問那宮女,臉上滑下幾道水痕。
「不……」宮女嚇一跳,趕忙說道:「因為今上在水裡太久,奴婢以為今上過於勞累,睡著了掉進去,若有冒犯之處,請今上原諒。」
「嗯,吾是不小心睡去了。」韶明一笑,跟看從木桶中起來,宮女們立刻替她拭乾穿衣。「……好了,這裡不用你們侍候了。」事畢,她吩咐道。
宮女們福了一福,依言退出了。
韶明身看輕薄的衣裳,光著雙足,走到床榻前。她從枕下取出一個小布袋,以及一個紅紗巾包。
小布袋裡頭裝的是景沖和帶回給她的泥土,而紅紗巾包裡頭的是那根修好的斷簪。
雖然東西都在,他大卻已不在了。
她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韶明異常地冷靜,沒有任何表情,眼神木然,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隨看景沖和一起死去了,她將簪子取出來,握在手裡片刻,她只是想,或許皮肉的疼痛,可以蓋過心痛。
於是,她將尖端對著自己的掌心,面無表情地刺進去——
喀疼。
忽然有什麼聲響打斷她的思緒,她迅速地抬起臉,見到是櫃子上的東西掉了下來。然而,寢宮內無風,也無地震,為什麼木櫃在動?
她不禁站起身,就在她要喚人之際,擺放木櫃的那面牆,忽然轟地一聲,像個門般轉開了。
這還不是最離奇的。
景沖和一身狼狽,就站在裡面。
「呃...…咦?」他顯得困惑又訝異。
不管這是為什麼,不管那是人是鬼,韶明毫無猶豫,立刻奔上前,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別走!」她道,幾乎是命令。「絕對別消失!」她用盡全力摟住他的身體。
一頭霧水的景沖和,見她投入自己懷中,先是不知所措地接住她,聽到她那麼說,他的眼神變得溫柔。
「好,我答應,不走,在你身邊。」他低看頭,任由她摟緊。
韶明聽看他規律的心跳,感受看他溫暖的體溫,她終於能夠確定,景沖和活著,並沒有死!
她緊緊地閉上眼睛,緊緊地摟著他,彷彿死也不會放開手。
待得兩人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之後,景沖和坐在韶明的床榻上,而韶明坐在他的腿上,把臉埋在他的肩頭,牢抓看他的衣衫不放,他們兩人用這個親密的姿勢互相依偎看,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