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北之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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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明看到桌上還放看她沒吃的午膳,便說:「不用,吾把這些吃了就好。」

  「那些冰涼了。」宮女提醒道。

  韶明笑道:「嗯,冰涼的也別有一番風味。」她離開案前,順手草起一塊點心吃著。

  外邊天寒地凍,點心早已冷硬,她不介意。想到有多少百姓什麼都沒得吃,她怎能浪費?批過的奏章之中,有許多地方官傳達縣內糧食短缺的消息,只要一想到這些,她就有些食不知味。

  不過,她不會讓人看出來。

  一口一個點心,她悠閒自在,吃得津津有味,用完後,就讓宮女收了去。回到寢宮中,她換過衣服梳了發,道:「這裡不用你們侍候了,下去歇著吧。」

  宮女們行禮後退下。韶明躺在床上,沒有什麼睡意。她枕邊放看許多書冊,順手揀了本,起身離開床鋪,拿起髮簪,一繞一卷插上,套個衫子再披上保暖的外衣,往外走去。

  夜深人靜。皇宮大內更是靜得出奇,只有巡夜打更的聲音遠遠傳來,雖然所見之處一個大影都沒有,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的。

  禁衛們都躲在暗處,一發生什麼就會立刻現身。據傳開國時期,有位公主在皇宮裡被敵國派來的刺客殺害,所以這皇宮建造得如此複雜,教人再也無法輕易進入;從此以後,皇帝近身有了一支大內禁衛,挑選更加嚴格,武功比一般侍衛更高也更忠心。

  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論在哪裡發生何事,一定能保皇帝平安。這是已仙逝的父皇留給她的唯一武器。

  手裡草看先帝寫給她的《治國論》,她緩緩地在長廊上行走。此書是父皇知道自己得病後,一筆一字寫下的提醒,共三卷七冊,她早已看得滾瓜爛熟,若是心中有疑問,或需要思考,她總拿著這書散步,有時能得到答案,有時只是想要個平靜。

  其實左宰相一語中的,延王凱叔皇位,的確是想方設法,在歲收不佳的時候,用一定要出兵這樣的理由,企圖令她失去民心;然而色目人需得平定也是事實,延王看實給了她一個大難題。

  在登基時,她就清楚延王會有動作,只是不知何時;而如今延王表現得忠貞護國,理由無懈可擊,這是很好的作亂機會。

  可是,延王畢竟是她的叔叔。她沒有什麼親人。

  默默地想看許多事,她走了半個時辰,穿過大半個皇宮,來到皇宮西側的藏書閣。

  從她的寢宮出來,只要遇岔路不走,遇彎不拐,即可到達這裡。所以她每每至此,是一種習慣,也經常從藏書閣裡取書回去閱讀。

  走了這麼遠,終於有點睏了。她掩嘴打個呵欠,正要折回去,卻聽得藏書閣裡傳來非常細微的聲響。若不是今夜剛好沒有風,那麼靜,她也不會聽見。

  她挑看眉,慢慢地走近藏書閣,踏了進去。

  一點也不意外,是景沖和在裡面。他正盤腿坐在門邊的書架旁,一見她,立時睜大眼睛站了起來。

  韶明一笑,眼神卻有些凌厲。她是故意擾亂他的。

  「你又待這兒。」她道。稍微瞧看四周,竟是整齊許多。「……吾不是讓你去南側房,跟廚房那些人一道就寢嗎?」

  皇宮南方有一排廂房,專給在皇宮裡工作的百姓歇息用。

  景沖和感覺她在質問自己,雖然笑看,卻又好像有些發怒。雖然搞不清她的心思,仍據實回答:「草民於何處皆可和衣而眠。先前今上命草民整理藏書閣,做了一半放不下。」他也沒料到又在深夜遇見韶明。

  和白天的男裝不同,她又是恢復成姑娘打扮。寒冷深夜男女獨處……他忽然想到了,一下子感覺有些不自在。

  韶明偶爾夜晚有急事還要面見大臣,沒他那之乎者也的禮教心思,只是心忖,浦先生曾談及景沖和是個書癡,如今看來,果然不假。整理藏書閣這件事,她未收回成命,宮女和侍衛們大概以為景沖和也應該繼續,所以又帶他來了。

  「嗯……」韶明背看手走了一圈,的確是很有成效。再轉過身,發現他盯看她手裡的書冊直瞧,便問:「怎麼?這本書有何問題?」她舉起手中的《治國論》。

  「不……我是想,你怎麼進來的?又是何時取走書,我竟然完全不知道。」他十分介意自己太過入神這件事,心裡無比訝異,甚至忘記自己對皇帝說話時該注意的用詞。

  和上次一樣,他又誤會了。她手裡的書是她從寢宮帶來的。韶明也不說穿,只是感覺他也太天真,若不是她盼咐過侍衛,他沒做出什麼特別危險之事就別管他,默許他的行為,他怎麼可能留在皇宮過夜而不驚動宮中巡夜?而他竟然一點疑問也沒有,以為他自己有罪了。

  他一進藏書閣便廢寢忘食,也讓她開了眼界。她心裡琢磨著,仔細地看看他,直到他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她一挑眉,明白了這個傻書生心神不寧的原因。

  「……浦先生說你是個正直的人。」她啟唇道。

  「咦?」他重新看看她。

  「不過性格太過頑固,還有十分無謂的勇敢。」她繼續說道。

  「什麼?」他猶墜五里霧中,完全不懂她為何講這些。

  她轉過身,往外走去。真的很睏了。

  「從今兒個起,你編屬翰林院檢討之下,職名為秘書郎,吾命你掌管這藏書閣。直到吾允之前,你都不得離開京城。」

  也不管他什麼反應,韶明自顧自地離開,準備回寢宮休息。

  原本,救了景沖和一事,是因為冤獄,也因為他可能是個人才;把他留在宮中,也是認為他或許可用。

  景沖和不服她,卻不至於討厭她、希望她死。

  她的身邊,需要有一個能說真話的人。他不服她,所以會直話直說;而他的真話,又不至於加害她。

  原本寧靜的夜,不知何時起風了,吹得她黑髮一飄一落,她手裡還草看那本《治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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