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這話是何意思?」
「責罰?責罰?你口口聲聲這麼說,不就賭我不會責你、罰你?你、你半點誠意也無!」不說不氣,越說越不痛快,怎會為個混帳姑娘牽腸掛肚?受不了她丁點的忽視,他這是得了什麼怪病?
陸世平登寸愣住。
他這麼說,像似她仗著他什麼勢頭,對他奴欺主了。
不氣不氣……她不氣,她能忍,不跟他置氣。她、她調息,對,調息!
順了會兒氣,她才慢悠悠啟聲。
「三爺氣惱,是該衝著奴婢發火,而不是折騰自個兒的身子。」每字都說得很慢,試圖壓下被挑起的火氣。「有事等會兒再說,奴婢先服侍三爺把面吃了,把藥湯喝了,可好?」
「我不吃!」
苗三爺這話,十足十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股一直、一直、一直被她抑下的火氣終於發威,再也不肯接受她的招安。
奴欺主就奴欺主,她反正奴心不足,當不了好奴才!
苗沃萌會說出如此賭氣的話,連自己都感訝異。
面紅耳熱的,他內心尚在調適,豈知更教他驚愕的事還在後頭。
他聽到她踢開鞋子爬上矮榻的聲響。
跟著那張架琴的長几被推開,她就杵在他前頭,或跪或坐他不清楚,只知她離他甚近,與他面對著面。
「你幹什麼?」他心音驀地大動,怦怦跳得好重。
「喂三爺吃麵。」她嗓聲略澀,顯是被氣躁了卻還端持著。
酥香氣味鑽進鼻間,那面已抵到他的嘴,一時間真覺肚餓了,但怎能在這時敗下陣?她說喂,他就給喂嗎?他還是主子呢! 他撇開臉,長睫掩落,連淡淡投在眼下的陰影都顯倔氣。
真跟她較上了嗎?陸世平心裡冷哼,把一箸的面又挪到他嘴邊。
「張嘴。」她聲音不亮也不響,短短二字卻透薄寒。
兩字,像兩顆冰珠擊在被急急輪撥的七弦上,霎時間激起奇異顫音。
那亂顫的琴弦彷彿在他左胸之內,苗沃萌背脊陡凜,有股麻栗感直竄腦門。
袖中雙掌悄悄撂緊,因胸內不住蕩出莫名波動,他費力隱忍,咬牙勉強撐住再次轉開頭不肯張嘴。
面當然又一次抵近。
這一次,他耳鼓亦顫,那堅心如鐵的女嗓震得他腦中直晃暈圈。她說——
「苗沃萌,給我張嘴!」
第11章(3)
漫漫熱潮陡然淘湧,沖刷全身,他心湖大動,氣息漸漸深濃且急促。
不知怎地,隨熱潮漫開的是一抹酸軟,揪得一顆心略疼。
他不自覺地逸出歎息。
唇瓣輕啟、齒關一鬆,那箸沾著蔥香與蛋香的面便餵進他口中。
他咀嚼著,兩排潔牙一下一下慢慢動著,在她餵食下吃了第一口,跟著是第二口、第三口……他沉默進食,她沉靜餵食,直到見他吃下大半碗拌面,然後俊臉微側又不肯張嘴了,她也就鳴金收兵,乖乖收了箸。
「還有藥揚。」
她端來那盤補藥,原以為他會接過去自個兒喝,他卻僅將臉轉正,等著。
陸世平深望他一眼,沒說什麼,又一匙匙餵他喝藥。
待他吃過、喝盡,她端來清水讓他漱口,還捧高小陶盂服侍他吐出漱過的水,再用巾子替他拭淨唇邊與顎下的濕意。
他突然變得安靜溫馴,她覺得古怪,卻不知他內心轉折與思緒之起落。
此時此刻的苗三爺,無比又無比的震驚,萬分又萬萬分的錯愕。
他直到今晚才驚覺,徹徹底底頓悟——
他,御賜『八音之首天下第一』的苗家三爺,在琴之造詣上,他是神童、是神人,在世人眼中,他更是淡然沉定且質如美玉的濁世佳公子。
然而,能教如此又這般的他動心、動情、動欲的,竟是姑娘家發了怒,隱隱藏在話裡的鋒芒?」
他苗沃萌有的是俊美皮相和驚世才藝,這世間,待他好、故意迎合他好惡的人多了去,尤其是女子,見過的、說聊過幾句的,便個個對他傾心幕戀,有儘是閨閣之氣的柔弱富家千金,亦有剽悍進取如尚書府的劉大小組,但不管是哪家姑娘,誰不是對他扮好、使心機?
就他這個貼身丫鬟敢對他惡言相向……不,不算惡言,她既不罵他亦未辱他,卻是意志堅定、待他心狠。
她對他狠,因他折騰自己。
她就沖那個折騰自己的苗沃萌發狠。
糟的是,他真吃她這一套,胸間異祥酸軟又覺不甘。
「三爺要回北院了嗎?若還不想歇下,奴婢能整理琴譜,陪三爺一塊兒待著。」
陸世平將碗筷和調羹收拾到一邊去,順了順氣,仍跪坐在他面前。
見苗三爺不語,一臉慘淡,不知想著什麼,蒼白臉膚一下子冒虛紅,微小火光在他惶惶目底跳動,她咬咬唇忍住歎息,想他定是更氣她、惱她了。
她微挪身子正要爬下矮榻,驀地一隻闊袖打斜裡橫揮過來,探到什麼扣什麼。
「啊!」她一時未察,肩頸被袖中大掌勾住,一眨眼人已被勾倒在榻上。
男人半身疊上她薄秀身子,胸腔壓著她的。
她氣息不禁促急,鼓伏的胸房一次次抵向他同樣明顯鼓動的胸口,他的心似乎跳得較她還快、還重。
英俊面容近在眼前,他的黑髮散在她肩上、胸前,那雙美目已無惶惑之色,而是兩潭深不見底的幽淵。
「三爺……」她受了蠱惑般,抬手欲撩他的發。
「你真以為這祥就揭過了嗎?」他語氣是極不甘心的。
就在她的指輕撩他的發、碰觸到他的頰時,那張俊顏倏地朝她壓下。
他的嘴先是落在她唇下,隨即側首再吻,一下子已精準含住她的嘴。
他的吻很火熱、很紊亂、很狂風暴雨,陸世平才嚅唇,小舌便被密密吮住。他的吻也太過用力了,吻得她舌根都疼,像也被他磨破了內頰,一絲血味漫出。
但,這是他頭一回親她。
不是她不知羞恥主動討來,亦非他神識受春藥迷惑而不能自主。
他抱她、親她,皆因他想,所以……唇舌磨得再痛,她都覺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