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一直垂著臉,迴避他的靠近,一聽到這話,立刻面對他……太近了,什麼時候林明遠說話喜歡湊近人?哪學的啊他?她屏住呼吸,瞪大眼嗆他:「林明遠,說好了,那個淫賊算我殺的,我必頇在青門建功,你不能跟我搶的,以後也別提……你能不能遠一點,近到我沒法呼吸了。」
林明遠依言退了一點,坐在床邊,伸手輕碰她的肩。
姬憐憐臉色不變,目光追隨著他修長的手指。她穿的不是青門衣袍,而是一般女子的冬衣,質料身好且厚;但由於她肩上有傷,是以衣領略鬆,清楚可見她的鎖骨,再扯得用力點,連肩頭也是可以露出來的。
現在的情況星……
姬憐憐正考慮著要不要翻臉不認人,卻見他手指將她衣領慢慢拉好,拉得妥妥當當,徹底遮住細緻的鎖骨。
「你師妹連上個藥也馬虎,明知你身骨弱,怎不注意細節。」
「……林明遠,我記得。你之前不是跟我……鬧翻了嗎?」
林明遠揚起一道眉,鎖住她目光。
「姬憐憐,你對我不也是鬧翻過,我瞧現在你跟我還挺好的。」
她愣了下,沒想過這問題。
「……也許星我們從小就相識……」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林明遠就順暢地接了過去。
「這就是青梅竹馬,隋同……情同家人吧。你我都是無父無母孤伶人,就算你惱我是人渣還是會回頭救我。」他一頓,看著她一字一語說道:「我這輩子就是個記仇的人,我惱了人必會惦在心上,只要有機會我一報還一報,絕不放過,只有姬憐憐你,唯一的例外。我氣你惱你,但絕不會傷你。不論惱了多少次,吵了多少次,我都捨不了你。」他嘴角淺淺彎起。
「你道,這不是家人還會是什麼?這世上,就只有你我互屬。」
姬憐憐傻住。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又道:「我以為你換了新衣新裙,理當比以往更明亮,女子的美色七分靠衣裝,怎麼在我眼裡,你穿青袍或新衣都一個樣兒?」說到此處,他面色隱隱溫柔。
……這話深具禪意,她想,不知是該發怒還是……
「藥要涼了,先喝吧。」
是啊,先喝藥,轉開這話題才是上策。姬憐憐秉持著想不透就跳過的經驗,她要接過藥碗,見到林明遠淺淺喝了一日。然後看著她。
「……你要餵我?」姬憐憐看他神色自若。好像這種事已做過千萬次一樣。這人怎能厚臉皮至此?她無視之,主動接過碗。但手力不足,最後還是林明遠幫忙扶著,協助她一鼓作氣喝完。
「看。我自己行的!」姬憐憐強調。
林明遠沒有表情地嚥下嘴裡的藥汁。
「你也不嫌苦。」
「習慣成自然,這話你聽過吧?」
「我就習慣不了,每次喝了這藥,都得吃點東西才行。」
他這話讓她想起夢境裡的餵藥……她維持鎮定,當作什麼都聽不懂;但,在他真的含了顆糖後,她小臉差點破功。這藥苦得她都快崩潰了,他倒好,原來不是共患難。還把話說得這麼好聽呢。
姬憐憐差點氣笑了,但氣歸氣,她也不會去問「為什麼你要餵我藥」、「難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這種蠢話。她雖不識字,但還不至於會做出那種挖井往下跳的蠢事。
「林明遠,你何時要回京?」
「人都死了,我怎麼回去?」見她一臉驚愕,林明遠淡然以對。
「趙捨殺的官員,就是與我會面的官員,我——」
「你沒事吧?趙捨殺那人時,你在哪?」
林明遠聞言,墨眸頓時明亮。他沙啞道:「那幾日,我自然藏得妥當,哪像你,打不過也不懂得先躲……過去的事我就不提了,但你要記得,以後凡事有我,再不濟,你也算上一份吧,一人計短,兩人計長,總能護住我倆,你又何必像個蠢蛋一樣跟他拚個你死我活?」說到最後,他已有些怨她的不知變通。
姬憐憐愈聽愈心慌。什麼一人兩人的,雖然說得很含蓄,但她聽懂了。她有聽說過,讀過書的人用詞無比含蓄,但其實已經在表白了。她不是已經拒絕了嗎?怎麼他還不死心?她害怕之中又有些許高興……林明遠喜歡姬憐憐,喜歡這個掩藏住自己缺憾的姬憐憐,這個她有時都會搞混哪一面才是真實自己的姬憐憐。
但,當她聽到最後一句蠢蛋時,臉皮抽動,很想抗辯那是自己有生以來最聰明的一次了。居然被這混蛋當成蠢事……
「姬憐憐,你是個傻子嗎?」林明遠想到當時,忍不住又重複—次。
「林明遠,我才不是傻子呢!」她用了全部的力氣喊著。
林明遠一愣,垂下眼想了半天,沒有說話。
姬憐憐心知自己好像小題大作了些,但也無所謂了。
「林明遠,我累了……現在趙捨死了,能認出你的江湖人不多,你以後也不用擔心了,回三姓大家族吧……我、我……其實一點也……」正所謂快刀斬亂麻,這話必定很有用,要不,也不會被人放在嘴上這麼多年,歷久不衰。她無意給林明遠任何期待,因為期待之後必是濃濃的失望,所以拜託,到此為止吧。
她……很高興了,真的!林明遠喜歡那個偽裝過後的姬憐憐,一個正常的姑娘,雖然功夫不好,但,就是一個普通的姑娘,這樣她就很滿意了;所以別拖著林明遠,讓他誤解了什麼,那對兩人都不是好事。
她心裡是這麼想的,說起來偏有點結巴,尤其她看見林明遠驀地起身就往床尾走,她一頭霧水,探頭看他在做什麼。
他走到床尾後,原來有兩張沒把的掎子並著,上頭塞著棉被跟男人的冬衣,分明、分明他一直守在這裡。她昏了十五天……十五天……她緊握著拳頭,大眼不由得微微紅了。
林明遠翻出略有摺痕的紙,一跛跛又坐回床邊,沉默地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