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撒了謊,也瞧到兒子困惑的一瞥,但是,她不想要修賢哥替她擔心,或是去找左斯淵算帳,她不希望影響到他的生活。
潘修賢靜靜看著她許久,心裡有激動,也為她感到難過,「我沒想到你竟然那麼快就成了寡婦,一個人帶孩子太辛苦了……」
「別說我們了,你呢?一切可好?」她很快的轉變話題,「怎麼還沒成親?潘姨要我見到你時,帶個話,說你哪天娶媳婦了,她就願意來京城讓你奉養。」
老實人的臉紅了,「娘真是的,你瞧,家徒四壁,怎麼養媳婦?但我在左家酒坊工作多年,每月薪俸不錯,慢慢也有了錢,也許很快就有機會了。」
「你、你在左家酒坊工作?!」這麼巧?!她臉色微微一變。
「是啊,左家酒坊在城郊就有六個酒廠,僱用的人就上百個,當家的左爺大不了我幾歲,但很有做生意的腦子,也不吝嗇——」
「我們別談他吧……」她一點也不想聽到他的事。
「是喔。那、那你可有打算?可有安家之處?」他連忙又問。
說到這點,她略感困窘,白皙的臉頰因而襲上兩抹嫣紅,那模樣說有多美就有多美,潘修賢不禁看癡了眼。
但她沒意識到,尷尬的交握著手,頭垂得低低的,「我本想先投靠修賢哥一陣子,再找個事情做,想說京城地大、人多,有錢人家也多,做個丫鬟也成。」
「這樣,我幫你留意有沒有合適的工作,不然在酒坊工作也很好,左爺對工人都不錯,只是,工作的事不急,落腳的地方得先找到,你也看到我這兒就一間房,沒有多餘的房間……」他瞧她就要起身,急急的又道:「但隔壁的人家剛好搬走,要不要我替你問問?那屋子雖然老舊了些,可遮風蔽雨沒問題,租金我可以先幫忙付。」
「不會太麻煩嗎?錢的事……」她不安的問。
「不會,我吃住簡單用不了多少錢,因為只有一個人嘛,我也說了我有存錢,真的。」
「那、那就麻煩修賢哥了,我會盡快找到活兒還你錢。」
瞧她一雙澄淨美眸閃閃發光,他臉不禁又紅了,「別這樣客氣,咱們是同鄉,我娘也要我照應你嘛……」
他尷尬的轉頭,看向正乖乖寫字的希兒,濃眉突然一蹙,怎麼覺得這孩子越看越眼熟,可一時之間,他又想不起是像誰。「你的丈夫是咱們村裡的人嗎?我覺得你兒子越看越像一個人,可又一時想不起來。」
「我的丈夫不是村裡的人,我們不談他了,好嗎?」
她知道修賢哥為何會覺得希兒眼熟,畢竟他在左家酒坊工作,偶爾會見到左斯淵,只是他們碰面的機會應該不多吧,暫時不會將父子倆聯想在一起。
他覺得自己真是白癡,她死了丈夫,也許傷痛未癒,他還要她回憶?臉上不禁浮現尷尬,轉而道:「好,我帶你們去找隔壁的屋主,順便瞧瞧房子。」
接下來,一切很順利,潘修賢很快的付了租金,小屋雖簡陋卻很乾淨,還有個小院子,母子倆就一個小包袱,一下子便安頓好了,只是,一直都很安靜的左承希在等到潘修賢回到隔壁自己家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出他憋了好久好久的問題。
「娘,什麼叫做寡婦呢?」
她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還是回答兒子的問題,「指沒有丈夫的婦人。」
「喔。」他似懂非懂的看著娘,然後,再皺著眉問:「這意思是——咱們不找爹了嗎?」
韓薰儀咬緊下唇,壓抑住突然湧上的心痛,艱澀的回答,「其實娘剛剛在街上遇見了你爹,可是,你爹他不想要我們了。」她哽咽一聲,淚水就要奪眶而出,但她強忍著,「沒關係的,沒有爹在身邊,你也平安長大了,何況,還有最愛你的娘呀,我們就別再找你爹了,好嗎?」
好嗎?他不知道好不好……只是心裡悶悶的,不太舒服耶。左承希看著娘難受的樣子,沒開口把心裡話說出來。
「我們休息一下吧,娘覺得好累。」
她疲憊的抱著兒子上了床榻,細心的為他蓋上被褥,一手輕輕的拍撫著他,卻不敢直視孩子仍然困惑的眼眸。
她心裡有很多的怨氣,但她明白,孩子是不可以在怨恨裡長大的,所以只能將滿滿的委屈與痛苦往肚裡吞,然而,無聲的淚水,仍然悄悄的滾落在枕頭上。
第2章(2)
京城近郊,是左家酒坊大本營的所在地,規模宏大,光是釀酒廠就有六座,每一座的都有多名工人扛著水桶、米、酒麴在不同院落裡,進行釀酒的程式。
先是由多名工人將白麴挫如棗核般大小,用水浸著,待發酵;另外一個院落,則有更多人忙著將糯米淘淨後,炊作成爛飯,將其攤冷,再等適宜的溫度後投放在麴汁裡,攪成稠粥狀,最後任其在酒槽裡等候發酵。
每一區的人都十分忙碌,而左斯淵幾乎每隔兩、三日,就會跟著六廠管事一一巡視,因為釀酒的每個步驟都必須確實,才能製造出最完美的醇酒。
也因此,左家酒坊的酒類不勝枚舉,有香雪酒、碧香酒、臘酒、桃源酒、白朮酒、地黃酒等等,卻皆為上品。
而主掌大業的左斯淵更是京城裡每個女子心中的極品夫婿。
他丰神俊朗、氣質出眾,只消看那麼一眼,女眷們莫不雙頰通紅、臉紅心跳,被迷倒的大家閨秀不知凡幾,而來這兒上工的未婚姑娘,更有不少是抱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態,努力的透過各種方式來這兒幹活兒。
雖然,他已有未婚妻,但京裡哪個世家子弟家中只有正妻,特別是如此才貌雙全的男人,定有三妻四妾,只要能接觸,就有機會。
在巡視完廠房後,左斯淵等一行人進到酒坊旁一處別院內的議事廳,這是他處理事務、談生意的地方,別院內還另有寢房及書房,有時候,他忙得太晚,便在這裡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