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這般折騰自己的身子?」他尚未發覺自己雖將她擁得牢靠,動作卻輕柔得生怕擠疼了她,只是放緩聲音,輕輕歎了口氣。「總是這樣莽撞,又教人怎麼放心心得下?」
「你以前也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她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癡癡望著他。
他悚然一驚,清俊臉龐掠過一抹迷惘。
「那時你病著,就住在後院裡,恰巧被幾個不長眼的三姑六婆撞見了,口口聲聲說你是我養的小白臉。」夏迎春的目光因回想而顯得迷濛。「當時我們倆還是清清白白的,我氣不過她們那樣罵你,就同她們動上手了,你急得強撐看病體下床護我,身上吃了幾記打,還厥倒在地,我哭得跟什麼似的,後來你醒了,第一句話就是總是這樣莽撞,你這樣教我又怎麼放心得下」
文無瑕低頭看著懷裡流著淚,低聲訴說的她,一陣恍惚迷茫。
是嗎?他說過這樣的話嗎?
他無言,片刻後才語帶艱難地道「對不起,我吧記得了。」
「是啊,你不記得了。」她喃喃,心口一陣劇痛,這一刻是連落淚都沒力氣了。「你已經……把我忘了……」
夜色突然對著她當頭落了下來,模模糊糊間,夏迎春像是聽見有人在耳邊喊了聲什麼,聲調仿若驚恐,再來已是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夏迎春」
第6章(1)
顛鸞倒鳳第六式鸞在前鳳在後,浪兒洶湧,數不盡風流。
那天,是大水過後。
石城雖未直接受災,可聽說上游幾個州縣都淹得很厲害,夏迎春穿著蓑衣,冒著雨到河堤邊看狀況。
誰教怡紅院就蓋在河畔,為的是取個「枕流倚攔紅袖招」的難韻,尤其夜裡懸起了盞盞大紅燈籠,落在水面上的光彩更是美的如詩如畫。
尋歡客都愛這味兒,可是她每到大雨時節就得心驚膽戰,只得自願擔任無給職的免費巡河工,非得前前後後上上下下都巡過了一遍,這才稍能心安。
然後,她便發現了靜靜躺在河邊,渾身濕透,狠狽而昏迷的他。
一開始,夏迎春嚇得以為遇到水鬼,可待看清楚之後,她又有一剎那恍然錯覺自己是遇仙了。
如果連白衣滿是泥濘且破碎,披頭散髮,都無法掩飾眼前男人的絕代風華,清雅出塵,那麼他肯定是謫仙無疑了。
「你是怎麼從天上掉下來的?」她自言自語了句事後想起來很蠢的話。
然後,夏迎春承認自己是因為「美色」,才死拖活拖地把他扛回家的。
他看起來雖然瘦弱,可誰曉得濕冷半破衣衫底下的肌肉結實得很,沉沉地壓在她的背上,讓她顫抖著腳步強撐龜行三步,就得停下來喘口氣兒。
夏迎春將他弄回怡紅院後,惹來了所有花姑娘和龜公的驚呼
「喲!春老闆,旱太久了,你終於忍不住去外頭搶一個回來啦?」
「嘖嘖嘖瞧把人家累的,你莫不是剛剛等不及便跟人家在外頭野合了吧?」
「哎呀呀呀!從沒見過這麼清俊的哥兒,可你也把人折騰得太狠了。」
「閉嘴啦你們!」夏迎春沒好氣地朝這堆光看熱鬧又只顧流口水的飢渴美人一記咆哮。「老娘帶他回後院,誰都不准跟上來!」
光看她們見了美男子便滿眼放光的饞相,哪個放心她們來幫忙只顧病患?只怕一不留神,這位嫡仙哥哥便連皮帶骨給吞吃個一乾二淨了。
而後院是她春老闆的閨房兼惡勢力範圍,未經允許踏入者,一律春藥加瀉藥伺候,下場不是做死便是拉死。
「嫡仙哥哥,為了你,我今兒可是虧大了,名聲盡毀啊」她渾身肌肉都在抗議了,抖得跟什麼似的,使盡吃奶力氣,這才勉強將昏迷的男子卸貨在床上,氣喘如牛。
「呼」他雙眼緊閉,面色慘淡,仿如失卻光華的白玉,卻掩不住的清秀俊雅,她的目光落在那衣衫破碎而露出的赤裸結買胸肌上,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上頭雖無明顯外傷,確實青青紫紫淤痕遍佈,顯然是落水時被強勁水流或岩石給衝撞了。
她心下打了個突,慌得再顧不得垂涎美色,急急忙忙跑回前頭怡紅院,一迭連聲地命人速去請大夫,還有快快燒一大桶熱水,熬鍋薑湯,拿乾淨衣衫什麼的。
「你不會有事的!」最後她回到他床榻邊,一手握住他冰冷的大手,一手緊搭在他彷彿氣息全無的頰邊,語氣一貫地霸道蠻橫,自信滿滿。「聽見了嗎?」
他的呼吸漸漸弱了下去
「你敢死,我就讓我手下的姑娘們輪流來奸你屍。」她陰惻惻咬牙道。
他的胸膛先是沒動靜了,隨即又緩緩地回復了一絲起伏。
「算你識相。」她暗吁了口氣,滿意地眉開眼笑道。
後來老大夫來了,仔細號了脈,然後開出成堆內服外敷的藥。夏迎春親自為他上藥包紮,擦拭身子,換上了乾淨舒爽的衣衫。
「春老闆,這樣不大好吧?你畢競是個姑娘家。」老大夫是怡紅院長年合作的良醫,也是自小看到她大的世伯,忍不住提醒她。
唉,想一個姑娘家在怡紅院這等營生場所,拋頭露面的主持生意也就罷了,至少懂得潔身自愛,可今兒她卻是把男子都帶回了自己閨房裡,還親自動手這個又那個,這、這也太過了
「郝大夫,我這是好人做到底。」夏迎春小心翼翼地為他繫好衣帶,回過頭來燦爛一笑,後面少補充了一句:肥水不落外人田。
「可你總歸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家」
「沒差啦!」她怡紅院都開了,見個把具光溜溜的男人身子又算得了什麼?
怡紅院裡可沒少見袒胸露肚光屁股的客人,多半都是妻子率隊來逮人,幾棍子被蝴蝶喊娘地打出房間來的。
不過眼前這個靜靜躺在她床上的男人真的不一樣
內傷嚴重又病得昏昏沉沉,想必是極為疼楚難當的,可他僅有眉心微蹙,依稀透露了一絲苦痛,面上神情依然祥和沉靜,彷彿只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