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不要說這是你親自設計的。」顏雅淇忍不住喃喃說,「也不要告訴我一年到頭這房子都乾淨成這樣。太超現實了。」
「當然不是,我哪有那個閒工夫?」楚恆嗤之以鼻。
「只是找到好設計師而已,我從頭到尾都沒插手。房子則是有請人打掃。我是很忙的,如果還要管這種項事的話,完全就是浪費我的時間。」
是,在楚恆身上,時間真的就是金錢。不過……
「那,之前買給我的衣服跟鞋子、包包,也是托助理買的吧?」她恍然大悟之際,忍不住有點小小的失——但這是天經地義啊,他那麼忙,小說或戲劇裡的多金男主角,哪個沒有得力的好助理幫忙處理女友事宜?
好吧,不只是小小失望而已,還有點酸酸……
「錯,那些是我上網選的。」他講得皇恩浩蕩的樣子,「現在很多名牌都可以網路訂購,直接寄到台灣,根本不用出門。」
「那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他來到沙發落坐,長腿大刺刺的就擱上玻璃咖啡桌,舒舒服服的。還用那種含笑的眼神從頭到腳打量她,又從腳看上來,看得她全身發熱,心跳又加速了。
「你的尺寸,我非常熟。」沉沉的嗓音裡,轉隱約的笑意。
這個人!真是過分!
「坐吧。」他丟了一個抱枕過來給她,指著對面的單人沙發說:「坐下來好好的告訴我,你到底在發什麼脾氣?鬼屋到底跟你有什麼關係,那些來踢館的流氓為什麼會看你的面子,乖乖離開?」
顏雅淇抱著深紅色的皮面抱枕——發神經了,抱枕用到這麼柔軟的小羊毛,大概有多昂貴,顏雅淇心裡有底,還這樣隨便散落沙發上——她一面想著,一面呆呆地坐下。
事實上,她已經被一連串意料之外的犀利問題給震呆了。
「你到底是誰?」正對面,楚恆閒閒地問,眼神卻無比銳利,如鷹般緊盯著她這個獵物。
不能……再逃避了。今晚,他不會輕易放她走的!
「我的外公是流氓。」
幾經考慮,百轉千回之後,顏雅淇的開場白就是這麼直接而簡單。
「哦?」俊眉一挑。
「不是你想像的,飆個車,吃個檳榔,偶爾糾眾打打架那種小角色,而是治平專案榜有名,去綠島服過刑俗稱大哥的那種流氓。他的女兒,也就是我媽媽,她——」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發現情緒還是慢慢上來了,只好再深呼吸一次,兩次。
但糾結的情緒卻理不出頭緒,她真的不知該怎麼好好敘述。
看她才開個頭就停下來,楚恆也不去催她,逕自起身到開放式的大廚房去,用果然也一定有的膠囊咖啡機沖好兩杯。
回到客廳,他把熱騰騰的咖啡送到她手上,淡淡說:「喝吧。慢慢的喝,慢慢的說,不用急。」
顏雅淇在溫暖香氣,和霸道的溫柔中,有種瞬間難言的酸楚。從小到大的委屈和驚恐,似乎就這麼簡單的被安撫了。
在咖啡香中,顏雅淇似平靜多了。她再度開口。
「我媽高中還沒畢業就懷孕,後來嫁給我爸——啊,對了,他是我媽的高中老師。這件事鬧得很大,我爸差點被我外公派人打死。不是開玩笑的。」她也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表情或神態。
「反正,這種婚姻也不會長久,我爸受不了外公那邊一天到晚有人來關心,動不動生命就被威脅,老是有黑衣人在住家附近徘徊的日子。我還沒上幼稚園他們就分居了。我媽帶著我到處搬家,因為不想回去投靠外公,加上外公惹的事情多,仇家也多,小學四年級時,有一次我媽和我被人帶去沒有窗戶的小房間裡關了一天一夜……這段我可以跳過嗎?」
她端著咖啡杯的手在微微發抖,聲音也是,猛然喝下一大口咖啡壓驚。
楚恆非常安靜,他只是點點頭。
「當我阿姨也因為類似的事情跟姨丈離婚時,她們決定帶著小孩——就是我和夏生——移民國外,逃得遠遠的。我媽還沒來得及搭上飛機就死了。我跟著阿姨、表妹到澳洲去,直到我外公幾年前死掉之後才回來。」
「令堂是怎麼……」
「不要問,我不想說。」她又灌了一大口咖啡,喘口氣,繼續說下去,「本來以為外公死後情況會好轉,結果我舅舅完全是我外公的翻版。他用一樣的手法接近、恐嚇我前男友,最後我們只能抱頭痛哭,然後分手。」
「你前男友應該本來就愛哭吧!」回想那個在酒吧談心都談到掏心掏肺、淚流滿面的娘炮男,楚恆覺得牙根酸酸的,用力咬住,以至於字字都從牙縫裡磨出來一樣,「你眼光也真好,我是你舅舅也會逼走他。」
呼!一個抱枕凌空飛了過來,正砸在他臉上。如果不是怕見血,顏雅淇可能連咖啡杯都會摔過去!
「你說什麼鬼話?!他憑什麼這樣對我?他是誰?他算老幾?」咖啡加上情緒,顏雅淇整個抓狂了,「為什麼不能讓我過正常平靜的生活?不能放過我們?」
楚恆起身走了過來,在她面前蹲下,溫暖的大掌緊緊包握住她激動到顫抖的雙手。
他的眼眸與她的平視,堅定的眼神直透入心。
「你想保護我,對吧?」她扭起嘴角,苦笑,「其實,我父親、我姨丈、我前男友……一開始都是這樣想。但到後來,都受不了壓力而放棄。你也不會是例外的。」
楚恆眉一挑,「可是,你已經會保護你自己,還把你表妹照顧得很好了,還會幫我把小混混趕跑,不是嗎?」
是啊。被他這麼一說,顏雅淇才突然醒悟——她已經不是那個無助的,只能不斷逃避的小孩了。
「我——」
「那些人,是你舅舅的手下吧?所以才對你有所忌憚。」要不然,怎麼可能被凶兩句、拼幾杯酒就落荒而逃?現在的流氓沒這麼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