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認知,教那壓在心間的痛楚一點一點的消散。
他不是無可救藥的……忖著,心裡感到些許欣慰,恨意也跟著消弭。
「我沒吃過甜的,我嘗嘗。」她開口道,接過木盤。
那浮水千層酥餅,外皮酥軟,內餡綿密,是添加了花豆才有如此口感,而那湯除了桂圓紅棗外,還加了兩色湯圓,一樣都包了花豆和紅豆餡,比她在將日城所吃的浮水千層酥餅還要豐富,還要甜,還要暖……一口溫潤,一口甜,一點一點地滲進她冰封的心,教那死絕的心又回復跳動。
「好吃嗎?」花借月啞聲問。
看她吃著他親手做的浮水千層酥餅,他必須用盡全力才能壓住內心的激動。
「真的是你做的?」她眉眼未抬地問。
「嗯。」
「你怎會做這個?」
「京城有家鋪子專賣雜芋餅和浮水千層酥餅,我嘗了覺得好吃,便向那老闆娘討教。」他據實以告。
五月時,他路經那家鋪子,進店品嚐後,突然興起跟老闆娘學藝的念頭,就為有朝一日,可以為她做這道甜食。
「好吃。」她語帶哽咽。
浮水千層酥餅作工極為繁複,他這個天之驕子竟願意為她洗手做羹湯,要她如何不感動。
「真的?」花借月喜出望外,旋即又掀開一個食盒。「多吃一點,我還做了雜芋餅,我們一起嘗。」
聞言,她皺起眉。「你喉頭痛著,怎麼嘗?」想起他的傷,她又是一陣疑惑。他到底為何會受傷?至今都未找大夫醫治,也不知道傷勢是否有再惡化?
「可以,再痛也要和你一起嘗。」她擔憂代表她在意,而她的在意就是治癒他的良藥,痛不再是痛,而是極致的喜悅。
梁歌雅怔怔地看著他。誇張的妝容遮掩不了那雙眸噙滿的深情,那兒沒有絲毫算計,像是朗星般燦亮,隱隱打動著她。
「吃一口。」他拿起雜芋餅,撕了一口餵進她嘴裡。
她沒有抗拒,乖乖的張口,含進嘴裡是她思念的家鄉味,還有她夢寐以求的愛情甜蜜。看他咬了口,嚼了好幾下才嚥下,瞬間他身子一顫,那痛楚彷彿就傳到她身上,好疼。
「再嚼勻一點。」她忍不住交代。
「好。」他應著,再餵她一口,問:「好吃嗎?」
「很好吃。」
「再吃一點,配點湯。」
「嗯。」
兩人的互動儼然像對恩愛夫妻,教秦大娘看得好難為情,忍不住咳了聲。「還說只是朋友。」
梁歌雅抬眼望去,小臉瞬間發燙。
糟,她忘了秦大娘也在這裡!
「你們慢慢吃,吃完咱們再來聊聊那七月地動一事,還有怎麼嚇你秦叔。」說完,秦大娘趕緊走人,免得兩人尷尬。
但她這一走才真讓梁歌雅尷尬起來。
她垂著臉喝甜湯,一個不經意嗆到,不住地咳著,背後隨即有個力道輕柔地拍著。
「喝慢點。」
她沒退開,接受了他的輕拍,停住咳後才問:「聽秦大娘說,你預言七月會有地動?」
「嗯,其實我忘了跟你說,我除了是個南北貨商外,也是個術士,若不是即將發生的地動會造成許多傷亡,我是不會洩露天機的。」他說得煞有其事。
梁歌雅忍不住想,要是她不記得一切,肯定會被他瞞騙,不過,他這樣還真不是普通的滑稽,那妝濃得好可怕。
「所以歌雅,你得幫我,我說的話他們不見得相信,但你說的就不一樣了。」
昨兒個聽完他說的話之後,他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分明是心存懷疑。
那是正常的,他能夠理解,畢竟他是個陌生人,不過沒關係,只要歌雅為他背書,一切就水到渠成。
「那你可知道確切的日期時辰和範圍?」她不點破他,當務之急是將地動一事處置妥善。當初她和巳太一聊過此事,但詳細情況並不清楚。
花借月微瞇起眼,很像一回事地掐指算著。「如果我沒算錯,應該是在七月十四日的丑時一刻,範圍則是城中攀涼街以南。」他看過巳太一回報的書信,最嚴重的災情都在攀涼街以南。
他努力回想,突然一道笑聲響起,抬頭就見她笑得肩頭一顫一顫的。
「歌雅?」
「沒事。」她忍住笑意,努力正色道:「待會先送你去醫館和旭拔他們會合,我有事要到城西郊一趟。」
「我陪你去。」
「好啊。」真有心懺悔的話,就讓她看看他的表現。不過那張臉,恐怕持祿見了又要哭了。
在孤嶺村用過早膳,將秦叔嚇得又叫又跳後,梁歌雅確認花借月氣色不錯,和他一同前往邊境樓。
邊境樓在映春城西郊三十里開外,依虛影山而建。
虛影山是東北走向,最北端為金烏和大鄒的交界,西邊則和西武為界,虛影山從東北到西南設下不少哨樓,共有四座邊境樓,如銅牆鐵壁的邊牆隱身在翠綠林間。
而她要去的是西防邊境樓,那是以往梁敘雅負責鎮守之地。
護國公府就在映春城北郊,但梁歌雅記得父親幾乎都待在西防邊境樓,抵禦那時不斷進犯的西武,只有當戰事稍緩時,娘才會帶著她到西防邊境樓找爹,在那兒過上幾日。
兩匹馬並行進入虛影山,然才到半山腰便遇見哨兵。
「此為邊境重地,尋常百姓不得擅入!」哨兵在哨樓上喊著。
「請通報石震總兵,梁敘雅之女求見!」
那哨兵聞言,再啟口時,話裡已經帶上尊敬。「請兩位稍候!」
梁歌雅鬆了口氣,就怕石震已經離開邊防軍。
「石震、卜招貴、慕西釗、薛海這四位總兵各鎮守一處邊境樓,所以你別擔心,一定可以見到他們。」花借月安撫著她。他看過回報的書信上,有提到這四位將軍皆負責地動後的善後工作。
梁歌雅目光複雜的看著他。他對她還真是一點防心皆無,不像她從一開始就懷疑他。
「屆時,可以請石將軍暫時收容城南的百姓。」他掂算著,想著如何降低傷亡,倒沒想到她亦做著同樣打算,真當她是回故鄉省親的。